医生说,田父是肺癌晚期。
我去的那天,正看见田川站在落地窗前,一只手紧紧的掐着燃了一半的烟,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他难过,我的心也像密密麻麻的针扎过一样痛。
这样的田川,让我的心底愈发的不安,我下意识的就赚紧了手里的包,还没开口,他忽然转身,避开了我的视线。
我们认识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头一次,他对我有所回避。
未等我开口,他忽然说,“爸爸的时间不多了,所以……”
我定定的看着他,开了口,“你说。”
“领证的事,我们要缓一缓。”
“缓一缓”三个字在我的脑子里反复徘徊了良久,我压抑着内心无数的疑问,以一种十分平缓的语气开了口,“嗯。”
他没有跟我解释,可我知道,他说的缓一缓是什么意思。
我回了省城后的第二天是周一,下午,公司有个会议在红叶酒店举行。
自从老宅回来后,我的情绪十分低落,时常端着水杯就愣了神,印着材料也会走了神。
张总看我状态不好,叮嘱丽娜会议的时候一定要关注一下我,我虽然走了神,但是张总的话我却听了进去。
会议开了一上午,午休过后,我去卫生间,路过会议室旁的吸烟区,不经意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聊天声
“听说了吗?田总要离开了。”
听到“田总”两个字,我情不自禁的停住了脚步,他们背对着我,并没有发现我在门外站着。
几个人一边抽烟一边继续聊着。
“之前听说过,但这种事情,多的去了,估计是假的吧,毕竟这两年,中国区域的业绩这么好。”
“真的,前几天我遇见张总,张总说田总确实要离开了。”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蓦地就停跳了三秒钟,张总都知道了,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田总离开也正常,他年纪不小了,没准是回瑞士结婚去了呢。”
“听说张总也要离开?”
“他们关系那么好,带一个人走多正常。”
回了办公室,我赶忙给张总发了信息,“听说,田川要离开了?”张总的信息回复的很快,只有一个字,“嗯。”
就只有一个字,我拿着手机的指尖一松,手机就摔在了地上。
人事助理看见我,半开玩笑的说,“安姐,你这是要换手机了吗?”
我对他牵出一丝微笑,又给张总发了条信息,“你和他一起走?”
“嗯”很快信息就发了回来,简单的回答。随后又发了一条,“我也可能去别的公司。”
我愣愣的看着手机,脑子里飞快地回想着这些天的事情。所以,他是要离开了吗?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他为什么瞒着我?先是说跟我结婚要缓一缓,然后又要离开。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这样想着,我的脑子里顿时就乱了起来,心跳也跟着失了节拍。
一个下午的会议,我的脑子里在想的都是他要离开了的事情,以至于会议的内容一点也没听进去。
会议结束,张总提议会议人员一起吃饭,吃完饭后,不知道是谁提议的要一起去唱歌。
我被丽娜拉着木讷的跟着走,连去哪都没有注意到,坐在包厢里,听着他们唱歌喝酒聊天,我却突然觉得有些气闷。
刚要起身,被张总拉住,我对他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比划了一个手势,意思是我去洗手间,他这才放开我,然后对着角落里正在动情演唱的丽娜喊话,让她一会去看看我。
我出了包房,沿着走廊慢慢的走着。
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我茫然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这时,从男卫生间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他?
我转过头,从镜子里看见了田川。
他看见我,将手里夹着的半根烟狠狠地抽了一口,然后捻灭抛在一旁的烟缸里,朝我走了过来。
从那天晚上他回老宅,我们三天未见,我却觉得好像过了几个世纪一般。
他看起来很憔悴。未等我开口,他忽然出了声,“来玩吗?”
“嗯。”我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丽娜就走了进来。
“田总,这么巧?你不知道,这周你没来,安歌天天都……”
丽娜没说完,我就伸手拍了她一下,将她后面的话拦住,“丽娜,你不是要去厕所吗?快走吧。”说完,我就推着丽娜进了卫生间。
我甩了甩手上的水,开了口,“伯父好点了吗?你怎么回来了?”
田川说,“嗯,工作有些事。”
“嗯。”田川的反应,让我不知道应该再说点什么,我们对视了三秒,我看他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眼底突然泛起一阵酸涩。原来两个熟悉的人,因为少了沟通,也会变得这样陌生。
“那我,先过去了。”说完,未等他回话,我就迈开步子朝包房走去。
因为偶遇田川的缘故,我的心情很不好,坐在包房里时不时的就愣神。
离开的时候,我站在停车场看见了不远处的田川,他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吸着烟,原本走向他的步子,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他的司机来了,他上车离开,我还站在那里愣愣的看着他离开的地方,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多少人从我身边经过,直到我叫的出租车给我打了不下三遍电话,我才恍然回过神来。
抬手摸了一下脸,才发觉脸上早已被泪水打湿。
前一秒我们还说好了一起去领证,后一秒却变得如此生疏。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到家后,我坐在没开灯的室内,愣愣的发呆。
不知道坐了多久,等我摸到手机看时间的时候,才发觉已经十一点了,我一个人呆坐在房间里已经三个小时了。
肚子突然有些饿,这样想着我便起了身,开了灯,然后找到钱包下了楼。
再回来的时候,拎着整整一包的吃的,有面包,有啤酒,有泡面。
填饱了肚子,我打开了一瓶啤酒,坐在飘窗前,盯着漆黑的夜,一个人喝起了啤酒。
室内很安静,除了我咕咚咕咚灌酒的声音,没有其他动静。
这样的气氛让我觉得有些压抑,我摸到手机,点开音乐软件,随便点了一首歌,开始自由循环。
本以为喝些酒,有助于睡眠,可是却越喝越清醒。直到最后,一边灌酒,眼泪便一边顺着眼眶落了下来。
听着听着,突然就听到了梦醒了。
“我想起你描述梦想天堂的样子
手指着远方画出一栋一栋房子
你傻笑的表情又那么诚实
所有的信任是从那一刻开始
你给我一个到那片天空的地址
只因为太高摔得我血流不止
带着伤口回到当初背叛的城市
唯一收容我的却是自己的影子
想跟着你一辈子
至少这样的世界没有现实
想赖着你一辈子
做你感情里最后一个天使
如果梦醒时还在一起
请容许我们相依为命
绚烂也许一时平淡走完一世
是我选择你这样的男子
就怕梦醒时已分两地
谁也挽不回这场分离
爱恨可以不分责任可以不问
天亮了我还是不是你的女人”
曾经我以为,我们真的可以在一起,可是现如今,我却连问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快速的拿起手机,点了暂停。
用力的握着手机,抱着膝盖,呜呜的哭了起来。
突然想起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悲伤,已经快十二点了,会是谁?
这样想着,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田川的短信,“开门。”
在开门之前,我没有忘记去洗手间洗了一下脸,尽量将脸上哭过的痕迹抹掉。
看见他,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他看见我,闻到了我身上的酒气,眉头皱了皱,忽然开了口,“喝酒了?”
没等我说话,他又开了口,“怎么了?”
“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到他的问话,我从愣神中回过神来。
看着他,我想起了上午那会听到的消息,还有张总的短信。
他要离开了,没有告诉我。
他今天来,是要告诉我,要离开的消息吗?
以后,我是不是又要一个人。
这样想着,心底不禁泛起了一阵疼痛。眼里也跟着酸涩起来。
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在眼泪要落下来的前一秒,我转过身,没有回答他的话,倒是问了一个自己想问的问题,“你怎么回来了?”
“嗯,回来看看你。”
“你呢,到底怎么了?”
我想了一会,指着房间里的沙发对他说,“随便坐。”
然后拿起一罐啤酒,喝了一大口,以一种清清淡淡的语气开了口,“每个月总会有那么几天,心情不好,莫名其妙的难过。”
他好像是信了我的话,眉眼间的紧绷神态松散了许多,然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看了看我一桌的啤酒,有倒的,有喝完的,有没开封的。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怎么喝了这么多?”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他笑笑,“好久没喝了,你要喝点吗?”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房间里很安静,清冷的月亮洒在窗前的沙发上。我的脑子里始终都在盘旋着他要离开的事情,想到他要是真的离开了,我恐怕就真的没有机会去问了,如果再不问,怕是我清醒了以后就更没有勇气去问了,想到这里,我自顾自地喝了一瓶酒后,忽然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要离开了吗?”
他双手握着啤酒罐,似乎很用力,我能看到他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指节。他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回了一声,“嗯。”
很随意的一个回应,却让我突然就僵在了那里,眼里不禁一阵酸涩,我赶忙别过头,看向窗外,又喝了一大口酒。
那瞬间,我的嗓子堵得我说不出话来,我用力的吞咽了一口唾沫,确定自己能正常发声,才继续动了动唇角,“你这一走,可能不会回来了?”
他没有说话,将酒瓶递到嘴边,喝了一小口,然后又喝了一大口。
这是默认了吧。以后真的不会回来了。所以他说的缓一缓其实是不能跟我结婚了。
想到这里,我怕自己眼泪落下来,也仰起头咕咚咕咚的灌起了酒。
喝完之后,我努力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牵着嘴角的微笑,忽然又出了声,“总部那边很好啊,比起我们这里,要好很多。”
说完之后,我怕他没听见,又重复了一句,“真的挺好的。”
我看见他拿起酒瓶,开了盖后,和我一样,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