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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
    路易斯摆摆手:“我说过你不用总是道歉,这会让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话。”他审视着艾德里安不自在的神情,决定自己打开那扇虚掩的门。“你好像一直有问题想问我。”
    艾德里安游走的眼神终于找到了定点。他低下头,看着无光者圆睁的双眼——那双血红的眼睛不像方才那样泛着光,剩下的只是黯淡与空洞——思虑许久,才犹疑着提出问题:“人和无光者,哪一种您杀的更多?”
    “这问题太尖锐了。”
    艾德里安将下意识的道歉咽了回去。
    路易斯抬起头,看着矿道顶陈旧的裂纹:“为了厘清无光者和人的伦理关系,以前的学者提出了‘二段死亡论’。按照这种说法,人在转变为无光者的瞬间就已经死了,这是作为人类的死亡;而在那之后,剩下的只有和野兽无异的、游离于生死之间的躯壳,第二次死亡才是它们应有的结局。换言之,我们要杀的是‘已死之人’。”
    “您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艾德里安说。
    “好吧……因为总督府的委托,我杀过一些人,多数是逃犯;但消灭的无光者更多。这样的回答有让你好受一些吗?”路易斯有些无奈。“话说回来,刚才你没有听我的话,是不是想证明自己的实力不亚于萨缪尔?”
    这一问正中艾德里安的要害。他惊愕地看着路易斯,愣了一会儿才承认:“是的。”
    艾德里安感觉到自己的脸在烧。幸好身边的火光影响了视野中本来的颜色,不然对方一定会发现他脸色涨红。
    “唉……”路易斯叹了口气,他靠着墙,双臂环抱,和第一次见面时的姿势一样。“萨缪尔是萨缪尔,你是你,我没打算拿你们两个作比较。”
    “我们能别谈这件事吗?”艾德里安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拜托您。”
    路易斯无奈地举起手:“我知道了。不过你的确有两把刷子,起点比大多数新手赏金猎人都要高,只是忘了无光者不是人类,不会因这点伤撒手。下次,你大概会做得更好吧。”
    ——他在夸赞我吗?
    艾德里安一时没反应过来。
    “回城之后,你跟我去见委托人,让他把尾款给结了。咱们尽快把这坨烂肉转手。”路易斯拍去手套和衣袖上的灰尘,小声抱怨了几句,继续漫长的等待。
    听到路易斯这句话,艾德里安才确信对方初步认可了自己。但同时,他也产生了新的担忧:自己是不是太过看重路易斯的评价了?
    当晚,贵族区的某座豪宅深处,艾德里安跟着路易斯与委托人见了面。为避免托雷索家族的身份带来麻烦,艾德里安藏起蛇形吊坠,用兜帽挡住了大半张脸,路易斯也没有介绍他是谁。
    收藏家用手帕捂着口鼻,指挥仆从打开密封的木箱,检验里边无光者的尸体。他两眼放光,内心的狂热被这件可怕的死物点燃。
    “嗯,虽然有一点小小的瑕疵——我是指刀口——但只要稍微处理,应该看不出来。”收藏家拿捏着语调,眼神探向影子般静立不语的艾德里安,又很快飘回路易斯身上。他拿起桌上沉甸甸的丝绸钱袋,将报酬抛到赏金猎人的手中。“你值得这个价格。”
    路易斯拉开钱袋,象征性地清点后就收入怀中。
    “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可以离开了。说不定我们还会有更棒的交易。”
    “那都是以后的事,收藏家先生。”
    路易斯不想在这里多待。离开前,他突然说道:“这个无光者一共杀了三个人。一个渔民,一个织网女工,一个老牧师。他们就死在渔村的旧教堂边上。”
    收藏家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哦。怎么了?”
    艾德里安一声不吭,默默攥紧了拳头。
    路易斯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不,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Silver for Monsters.../...Steel for Humans  Marcin Przybylowicz
    ☆、第九章 蜜酒与烤肉
    在银湾塔供职的时候,我还很年轻,年轻到不愿意去海港区的无名酒馆消磨时间,认为那会降低自己的所谓格调。后来我才发现这是一种多么庸俗的念头。无论是喧嚷的码头、繁华的市场,城外农庄边缘的小旅舍,还是令人又爱又恨的贵族区,其实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年纪愈长,我反倒更加喜欢海港区和市场的感觉。半壶温热的银湾蜜酒只是陪衬,更精彩的是同一个情景里的其他人。走进那片温暖的喧哗,你可以听到许多比金钱更有价值的东西。
    他们的痛苦,他们的愤怒,他们的喜悦,他们的欲望,他们的生命。我的食粮。
    ——银湾塔杂记·海港区平民的饮食与消遣
    离开收藏家的豪宅,路易斯说要请艾德里安到酒馆放松放松,顺带总结当天的所见所感。
    艾德里安抬起头,看着玛伦利加城上方高悬的明月,在直接回飞狮公馆和再陪路易斯待一会之间犹豫不决,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海港区那家“三桅船”太远,而市场就挨着贵族区的边缘,且路易斯自称“和那几家老板都很熟”、“能捞个实惠的价格”。艾德里安没什么话语权,也就半推半就跟着去了。
    虽然没有贵族区那般奢华得夸张,他们所在的这家酒馆还是要比海港区的精致一些。桌椅和木窗的边框上都布着简洁灵动的线条,金属酒具擦得锃亮,下酒的果脯和冒着热气的烤肉摊在朴素的单色瓷盘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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