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阵之人,恐怕还有点斤两。”他这语气着实是有些不情不愿,柳闻归心知要让这位主子心甘情愿地承认旁人厉害并不容易,便也没说些反驳的话。
只是……他的视线在那山魈的身上游离了片刻,放出神识微微地扫了一遍他周遭的气息,不由皱了眉道:“有点奇怪。”
“如何奇怪?”
“它周身灵力流动太过精准,像是……”柳闻归顿了顿,继续道,“也许并不是真的山魈。”
“何言?”戚临问道,“并非真的,难不成还是幻象?”
柳闻归道:“百年前曾有一修士善画,他笔下的飞鸟虫鱼皆可为实物。那些东西靠施术者灵力驱使,几乎可以假乱真。”
“前去购买墨宝的人趋之若鹜,当年还闹出了一番事故。后来裴如钰带着一帮人前去肃清,销毁了大半的画,那个修士也被他们三队控制起来。”
柳闻归恍然想起当年裴如钰归来那天,他手下的小跟班抱着大半的画卷。那些画堆在他的身前,几乎只让他露出了一个眼睛。经过柳闻归身边的时候,那人怯生生地同他打了个招呼,结果一个不小心,就将手中的画全散了去。
跟在他身后的小百合和胡念见了,一边抱怨着他不小心,一边蹲下来帮他收拾,胡念随意地拿起一幅画就要卷起,余光瞟见上边画着的精怪,嫌弃地说道:“这东西也太丑了。”
柳闻归下意识地回过头瞥了一眼,便也收回了视线。
“我记得,那些画中,似乎是有一幅山魈图。”
柳闻归一字一句地说着,戚临便也安静地听。对面的山魈隔着几块断木与他们定定相望,舌动喉鸣。
下一秒,聚来的魂灵中爆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山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二人冲来。它像是带起了一阵飓风,身上的毛都猎猎地向后飞起。戚临一挑腰间折扇,扇面在半空中划过一个个弧度,落在他的手中。他旋身弯腰,躲过山魈的直面攻击,尖锐的扇边划过山魈的胸膛下腹,竟如撞上了一块铜墙铁壁,每一次的摩擦都震得他虎口生疼。
柳闻归的长剑抵上山魈抓来的爪子,直觉传说果然不错。他手中的长剑发出嗡嗡哀鸣,像是在冲这精怪叫嚣着。因着戚临的动作,山魈口中爆发出巨大的吼声,几乎是要穿透他的耳膜,激得他头痛欲裂。柳闻归手上一转,剑尖一改攻势,直直插向山魈的眼。
与此同时,戚临自山魈身后一跃而起,落在它的背上。
山魈挣扎地躲过了柳闻归的攻击,身形一晃,欲将戚临甩落下来,后者抓上了他的一撮毛,触手的感觉又糙又硬,戚临唾弃道:“这东西究竟多久没洗澡了。”
柳闻归见他还有心思,不禁地轻笑一声,反手一劈,将山魈的爪子削去半截。
戚临手中化出短剑,狠狠地插入山魈的脊背之中。
山魈发出厉声悲鸣,戚临再也抓不住地被甩了下来,翻身落在柳闻归右手不远处。凄厉的声响激得数十魂灵齐声叫喊,沙沙地窜进了断木之后。
“白费功夫。”戚临说道。他先前还不容易招出的这些残魂,就这样被这玩意一吼,全都不知逃窜到了什么地方。
山魈红了眼,爪上的血滴落在泥地上,没入土壤,渐渐变暗。
“小心。”柳闻归轻声说道,云剑在前,自头侧四两拨千斤地一道划过。
千秋雪。
剑宗剑法只分两册,《千秋雪》与《万山悲》,前者是剑宗第一任宗主冬日静立雁苍山巅,眼中见茫茫白雪,浩荡一片,孤鹜飞尽,人踪湮灭,深感天地无边,凡人不过一蜉蝣,一粟米,由此心境大开,于孤峰之上拔剑独舞,白雪于半空中相伴剑上,自谓《千秋雪》。
《千秋雪》起手第一式,原是最普通的一招平剑,但剑修雄厚的修为附上,仿若大雪压境,顷刻间群山负雪,凛冽的寒风荡开十方天地。
戚临神情一动,直觉眼前的人影都在剑风之下模糊了去,他隐约看到了一个白色身影,手执青霜,于一片竹海中淡漠挥剑。
这般情境之下,柳闻归的身形竟奇迹般地与那道白色身影重合在一块。一刺一撩,一收一挑,每一个时机都抓得别无二致,仿佛复刻了一般。
戚临的心中生出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他没有别的证据,只是凭直觉地认为钟情与柳闻归之间,或许是存在着某种他并不知道的关系,甚至他们可能就是……并且他没来得及反驳自己,这个念头就已经开始在他的心尖扎了根,发了芽,向外疯狂地蔓延开来。
戚临硬生生地从恍惚钟抽回神,眼前的柳闻归三式已出,猎猎的风舔舐着寸草不生的黄土,山魈的血将他的黑色的毛染得更加的幽暗,黑红色的血滴落在地上,拖出长长的一条血痕,而柳闻归的虎口因着用力过度已经开裂,流出的血混杂在泥地里。
山魈咆哮着再次奔去,柳闻归闪身而避,剑尖在半空中轻柔地带过一条长线。戚临从储物戒里将那柄佩剑召出,三尺青锋铮铮出鞘,冷铁的泠泠声响似是要响彻山间。
他掠至柳闻归的身边,先是轻轻挑开了他的长剑,而后一个折身勾转,直刺山魈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