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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顿时有些焦急,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可保不准庆王会做什么。
    天色已渐渐亮起来,城门口两方已经打了整整一夜,都有些疲惫,但谁也不肯认输。而后才知道敌军中有一支特别的铁骑,大多数人出自北戎。北戎马上打天下,养出来的兵要比大齐的彪悍,也更耐得住寒冬冷气。
    若不是人数上占了优势,胜负还真是太难说了。沈迟去城墙上观望了片刻,竟有了新发现。
    “我发现了个熟人。我原去燕州时跟随石将军上过战场,也是这样的风雪天气,发觉北戎军队里面有个岭南人,后来多方查探,只知道他叫简重,现在居然又看到了他。看来当年燕州之事的确是庆王……”
    “你说那个岭南人叫什么?”江怀璧打断他的话,眼神一凝。
    沈迟看到她神色不对劲,又重复一遍:“简重。”
    江怀璧面色凝重,霍然起身开了门,冲上城楼,心绪有些太过激动。她去望前方的战场,雪和血混在一处,到处是密密麻麻的战士。
    她努力想看清楚,却实在是看不到什么。
    沈迟跟上去,将斗篷给她披上,轻声道:“这里看不清的。但因我上次对他太熟悉了,所以这一次他出现不过数秒,我也能认得出来。”
    江怀璧泄了那股心上的激动,静静地看着远方,良久才出声:“当初教我武功的师父,名字也叫简重,祖籍岭南,满口的岭南方言。”
    第336章 分开
    奉天殿外的叛军冲进大殿时, 殿中已空无一人。便如同景明帝消失一般,庆王也没了踪影。众人顿时有些慌,头领迅速下了令,殿中每个角落都细细搜查。
    同时让人将消息尽快带给秦珩。
    秦珩听闻后一咬牙, 索性不去管赵家了, 转头就要走。不过他并未去奉天殿, 而是在交代了相关事宜后转身去了宫门处。
    在他看来, 奉天殿中如今的情况是不稳定的, 很可能是景明帝一方设的圈套。若是他当真进了大殿, 指不定要出事。
    至于父王……
    他吩咐了人将关押的那些官员都看紧了,若是真发生了什么意外, 他手里也能有筹码, 不至于任人摆布。
    大殿中仅派进去几百人,但是几百人并未有收获。景明帝失踪后,连带着庆王也不见了, 现如今的皇宫即便处处都是叛军,他们也觉得不大心安。比如今早莫名其妙从护城河里出现的那支军队。
    “所有人不要集中在奉天殿了, 守住周围我们攻占下的所有地方,全力搜寻父王。”
    他顿了顿, 问:“京城情况如何?可能腾得出人手?”
    “回主子,城中太乱, 恐无多余人了。”
    “这样, 你带上我的亲卫, 亲自去城门口,从背后偷袭沈迟和江怀璧,务必将两人拿下,生死不论。”现在这情形, 也实在无须再顾虑那么多了。那下属领命离开。
    庆王失踪的消息在几个时辰内便传遍了京城,最开始传得是失踪,但是后来已传成是庆王犯了心疾,已经命归西天了。
    得知这一消息后的庆王一派,最先慌乱的正是庆王的心腹,因为也只有心腹知晓他是有心疾的。
    现下虽是秦珩在统领着一切军队,但庆王其余庶子手中也或多或少掌着一些兵权。庆王失踪消息传出去后已有几名胆小者因内心慌乱败下了阵,由此将溃乱之气扩散开来。
    不过京城内局势依旧倾向于秦珩。消息绝不可能传得那么快,他很快就镇定下来,意识到这其中定是有人作乱。一直这么下去可不行,他只能将重心暂时移到处理谣言上来,顺便斩杀几名扰乱军心之人。
    .
    既然此次宫乱与从前大为不同,城内城外皆有叛军,守城门将领自然也早有准备,防止偷袭。
    但城外有敌军主力,城内再来精兵偷袭,他们设给敌军内外夹击的陷阱,现在倒是自己先尝到滋味了。
    他们没有退路。
    “他们是直直冲着德胜门来的,攻击方向一直是我们这里,人数只有一两百人左右,但从无失手。穿着与庆王军队不同,看样子应该是秦珩的人。”
    “庆王才消失他就这般急不可耐了,”江怀璧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蹙了蹙眉,轻声道,“正阳门那边有了石将军那支军队支援,如今情况已经没那么严峻了。好些叛军反倒从正阳门转过来攻打德胜门,这边前线已经够紧张了,我们该离开这里。”
    沈迟不置可否,只问:“你打算去哪里?”
    “岁岁,我们回京罢,”她转头去看他,然后出声解释,“既然他们的目标是我们,现如今无论我们去哪里,必然都会跟着。代王军队还需要时间在外周旋,我们不能继续在这里……”
    “我回去,你就留在这里。代王军队已经到了,德胜门稳下来以后只要想办法将他们引进京城,大局便稳定下来了。九门提督令牌还在你手里呢,你可不能临阵脱逃。”
    他话说得轻松,可江怀璧知道其中的分量,亦知晓他的目的:“你要当诱饵,要让秦珩的计划扑空,可那是百余人的死士精兵!你一个人……”
    沈迟笑了笑:“你还真当我从头到尾都手无缚鸡之力?我这些年暗中既然有筹划,便不至于在我危难之际身边连个侍卫都没有。你放心吧,我还等着这场宫乱平定后娶你呢,不会有事的。”
    “……至于京中,陛下心里都有数的,既然庆王都消失了,其他的也都很快就会结束的。江家我有派人暗中照应着,你别担心。你手臂上还有伤,记得按时换药,若非不得已别出去,这几日外面风一直都大些。若是庆王真死了的话,秦珩撑不了多久,三五天内乱子就定了,你在这好好的……”
    她还从未听到过他这样啰嗦过,喋喋不休又叮嘱好些话,不由自主还是眼眶微润。她知道自己臂上有伤,现下若是真要回去,连缰绳和马鞭都未必握得稳,若因此将他拖累住,得不偿失。
    但就是担心他。
    她犹豫着,不忍松口,又不知如何开口。
    “好了,我再不出面便连回城的机会也没有了。”
    他想抱住她,却意识到身上的战甲有些冰。只上前一步于她额际落下浅浅一吻,随后拿了剑转身,不带丝毫犹豫。
    沈迟准备了与江怀璧身量差不多的死尸,扮成她的模样,带上了马。马在原地徘徊片刻,他恰好有机会回头望了望她的方向,然后绝尘而去。身后百余人的敌军便都尽数跟了上去。
    将人带出数里后他才松了口气,心底倒有些奇怪他们为何没有下死手。
    若真是他一个人孤立无援,总不能将她也置于危险境地。
    .
    城外领兵者为庆王帐下心腹谋士张问。自正阳门失利后他们将重点放在了原本就有缺陷的德胜门,却没想到的是这里城外居然还埋伏有军队。而后才知代王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到了京城!
    他几次想将消息传给庆王,但人无论如何也派不出去,朝廷军将城门看守得死死的。
    “秦王的军队被困,你北戎那边是什么情况?不是已同北戎王商议好了,他们出三万兵,等殿下坐上了皇位,便将代地宜山以北给他们么?”
    这条件对北戎来说不可谓不诱人。北戎近几年内政有些乱,手足之间争权争得厉害。若是北戎王又新增一些土地,那么他自己的王位就稳了。张问是如何也想不通,北戎有什么理由拒绝。
    当然说客是简重。他自己也有些疑惑:“这我也不清楚。他们的回答很模糊,我们或许等不到北戎支援了。”
    张问细细想着从开始到现在的局势,变局太大,始料未及。无论是京城内部还是京城外部,他们最开始都是占优势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了呢?
    城内情况他还有些不大清楚,但思忖过后慢慢得出一个不明确的答案:从庆王消失开始,一切都变了。
    不过才短短几日……从发兵到现在已有三四日了!他们原计划是一日便可拿下京城,随后问题都好解决,可现在……
    “你说……殿下真有可能心疾发作,已出了事吗?”他声音有些飘忽,连自己都不太相信,但实在也是有些心绪不稳了。
    简重摇了摇头:“殿下一直注意身体,大夫都说他可以撑到明年春的。”
    张问默不作声,心底只叹息一声。从一开始到现在的变数还少么?他思量着,秦珩虽然有些气魄,但筹谋划策与庆王想比差太远了,从他一声不吭便去对江家和沈家下手便能看得出来。
    ……若是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或许,他要为自己找一条后路了。
    他们的营帐距离血战之地稍远些,但出了营帐还是能够看得到前线的激战。雪不知何时停的,天边微微露出些许阳光,但并无半分暖意。冷漠的光洒在洇着血的雪地上,仿佛能看到森森白骨。
    简重的目光凝在离他们最近的那个小兵身上。那兵刚杀死了面前的敌人,从地上爬起来,身上满是鲜血,目光似乎正向他看来。年纪不大,面容看着还稍有些稚嫩,目光却坚韧得很。
    这样的目光有些熟悉。
    他一晃神,记忆忽然回到了七八年前。
    ——我只教你一年,要领授予你,其余当自行领会,平时苦练不得懈怠。俗言道严师出高徒,我必严格要求你,能到什么程度全靠你的造化了。不要求你日后争个什么名头,只有一点,不可有邪念。君子书剑并举,比剑如比德。
    比剑如比德。这一句话授予她,而后不过几年,他是庆王帐下谍者,周旋于北戎蛮夷之间,虚伪至极;她于京中恶名尽显,手染鲜血,冷淡凉薄。
    都有苦处,他明白的。
    教她之时已知她是女儿身,可却比寻常男子都要坚韧。她那年于雪中练剑之时,便是那般的目光,足下步法轻盈熟练,一招一式风姿飒爽。
    可从一开始,他便是庆王的人,进江家亦是提前安排好的。临走之时他竟有些不舍,看她规规整整行礼,他知道那一年里,她伤的会是哪里。
    然而那些痛,她无人倾诉;那些伤,或许一辈子都无人知晓。他敛去了所有心疼,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至今应有七年未见了吧。
    简重回头:“张先生,此次我们若胜了,还能留下江怀璧吗?”
    张问有些意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觉得呢?”
    他便沉默了。只知道无论他们胜负如何,江怀璧在这一次宫乱中,必然是要受伤的。她那样的性子,又有满身的才华,纵是女儿身,也难逃一劫。
    若是他与她对阵,那么他知道她所有的弱点。但自从北戎那边没了消息后,他宁愿闲着。
    .
    景明帝等人此刻已从暗道中出来,正处于一座偏僻的宫殿中。虽说偏僻,但景明帝却对此异常熟悉。
    他心底暗暗叹一声,若是江怀璧在,定然也是极为熟悉的。
    那是囚禁了她一个多月的重华苑。
    现如今带出来的所有人都处于后宫之中,本不算什么隐蔽之处,但庆王的人一时半会儿还是找不到这里的。
    “庆王失踪的消息诸位都已经知晓了吧,依你们看,这是他设的计,还是当真出了事?若是出事,又是何人所能为呢?”
    有人出声道:“陛下,臣方才听刘无端说庆王世子派了大量的人去找,且兵力分散,应当不会有假。但现在双方皆不知道庆王踪影,于两方并无利处。”
    庆王失踪对庆王一派造成慌乱,而对景明帝他们来说,则同样是一个不定时的威胁。皇宫这么大,谁知道庆王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来。
    “陛下是如何让北戎答应退兵的?这其中……会不会有诈?”北戎不会支援庆王的消息也是才得知不久。
    “朕数月前已经让人去了趟北戎,暗中联系了元宁皇妹,其中利害给北戎王吹吹枕边风,自然就平了。”
    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惊讶。陛下这是,早就知道庆王要谋反一事,提前早做准备。现在到了跟前,慌的却是他们了。
    景明帝早有主张,心里有成算,情况还没他想的那么糟糕。只是趁着这机会倒能将朝中那些有二心的人一举揪出来。
    此时在场者不多,也都是他肱骨心腹,他便将这层意思明明白白讲出来,一众大臣立刻表了忠心。
    一旁的江老太爷却一直显得格格不入,此刻才忽然出声:“昭慧太子当年薨逝原因,陛下过了这么多年,现在还真打算就这么过去了?”
    江耀庭听他语气不大对劲,心底疑惑,却仍旧上前去劝他。
    景明帝目光深了深,语气沉沉:“不然呢。非要朕细究当年之事的话,那我们不妨来算算。昭慧太子生母是你的表妹,她入宫前你二人郎情妾意,你放不下她,所以连带着她儿子秦珏也一直颇为关注,当年不惜一切怂恿先帝立他为太子,这些年一直揪着他的事不放……这么些年了,你已年过花甲,还是放不下这一段情么?”
    往事忽然被提起来,江老太爷面色未变,众人甚至江耀庭都只觉得惊奇。
    “无论如何,陛下戕害皇子是不争的事实。”江老太爷仍旧坚持。
    景明帝已然毫不在乎:“你若看不惯朕,大可以向庆王倒戈,朕不拦你。……朕还记得曾问江怀璧,若是你这个祖父执意要与朕对立,她将如何自处。她回答说危难之际,江家任何人都不会抛弃亲人,始终团结。现如今看来……倒是什么都比不上你曾经那段虚无缥缈的情了。”
    一提到江怀璧,江老太爷的心就不由自主地软下来。他已经放下执念的这些年,也是因为知道江家人在朝堂,所以才执意致仕回乡的。而这其中,他又亏欠了怀璧多少……
    景明帝看着他的神色,心下知道他已经没那么在乎了。又道:“江怀璧此时在城门口,朕将九道城门交给了她。现如今城门口情况尚且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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