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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樾张了张口,想问他什么,但又什么也没说,拔脚离开。
    他独自绕着营地的院墙走,心想,徐文礼应该是个不无聊的人。走着走着,他走到了刚才孟昀翻墙的地方,抬头望一眼,天上一轮弯月。因在郊外,光污染少,肉眼可见夏季繁星。银河见不着,但牵牛星和织女星十分明亮。
    他偷偷看四周,夜色笼罩着营地,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远处营房边几道路灯光。
    陈樾也不知怎么想的,退后几步了突然往墙上一冲,人迅速就上了墙头。他一愣,墙外是无边的水塘,湖中心波光粼粼,月光碎在里头,像藏着发光的宝藏。
    “哼。”一声极轻的嬉笑。
    陈樾回头,见灌木丛里有星子一般的亮光。他起先以为看走了眼,定睛一眼却是火光,在树影中明明暗暗。
    他以为要着火,迅速跳下墙,跑过去拨开树枝。
    孟昀眼睛圆瞪,抿着嘴巴微鼓着脸颊一脸错愕——她正靠在墙边抽烟,刚吸进去的一口还憋在喉咙里。她猛地咳嗽一声,吐出一团烟雾:“你吓我一跳!”
    她虽看见他翻墙,但没料到他瞬间就移来面前,见夜行的猎豹一样。
    孟昀边咳边嘲他:“刚才是谁爬上墙了?要不是我出声,你肯定翻到对面去了。”
    “没有。”他没想翻出去,但他也没法解释他的行为。
    孟昀不依不饶:“你就是!被我抓到了。”
    陈樾说不过她,手指无意识抠了抠迷彩服的裤缝,一垂眸,见她指尖烟雾缭绕,说:“哦,我知道了。”
    知道了她想出去的缘由。
    孟昀说:“你要敢举报,我就杀你灭口。”
    陈樾看她一眼,垂下眼帘。
    “……”孟昀无语地摊了下手,“我在开玩笑,陈樾。”
    “我知道。”他又说,“营地里不准抽烟。”意思是把烟灭了。
    “噢——”孟昀慢悠悠地说了一个字,漂亮的眼睛在黑夜里闪啊闪。她细眉一挑,两指往唇边一抹,烟嘴含在唇边吸了一口,青白的烟雾吐出来,浮在她面前。
    女孩眼里闪过笑意,大有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挑衅。
    陈樾无声,忽然一步上前,孟昀条件反射朝后倾了倾,但脚犟在原地没动;他一逼近,她脸上的月光瞬间被他遮掩。她看见他腰身很直,皮带紧绑在迷彩服外套上。
    她抬眸瞧他,军帽下,男孩子眉清目明;他垂眸,动作有些谨慎地从她手中抽过那半截烟头,摁灭在墙上。紧接着,退后了一步。月光重新洒在她脸上,清丽如霜。
    孟昀一回过神来,就皱了眉,手里捏着的小树枝扔他身上。
    “……”陈樾怔了怔,那小树枝砸在他衣服上,又掉地上不见了。
    “你还真是守规矩的乖宝宝,私底下不抽烟?”
    陈樾说:“不抽。”
    孟昀不信:“切,你跟何嘉树一个宿舍,关系那么好,他抽你不抽?”
    陈樾说:“不抽。”
    孟昀问:“为什么?”
    陈樾说:“臭。”
    “你才臭,我身上有香水的。”孟昀伸手在他面前挥了一下。
    陈樾往后一躲,愣了愣,空气里有很淡的花木香,只是一缕,很快就随着香味的主人消失在夜色里。还有她留下的一句话:“樾是什么意思?树?木头?还真符合你,无聊死了。”
    陈樾想说,樾不是树,是树荫。
    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吧。
    之后几天两人再无交集。白日里军训虽在一个队伍,但打不上照面。而那之后陈樾没有再被安排巡逻或站岗,也不知孟昀有没有再翻过围墙。
    有天夜里轮到何嘉树站岗,第二天早晨洗漱时,杨谦问何嘉树:“你昨天站岗是不是放人出去了?要是被发现了,你要死啊。”
    何嘉树道:“孟昀就想在门口走走,透透气。一百米都没走远,我盯着呢。没事,站岗的兄弟也不会说出去的。”
    陈樾在一旁拧毛巾;何嘉树也是不无聊的人。
    ……
    军训快结束时进行拉练,全员步行二十公里。这对受训许久的学生们来讲是小菜一碟。
    众人身着迷彩服,各班列队站好。两人一排行进,首尾相接。陈樾跟何嘉树本来在队伍最后一排,后面女生队伍跟上来,孟昀和姜岩吊在了他俩后方。
    队伍浩浩汤汤,长蛇一样行进在乡间小路上。
    教官不怎么管束,学生们边走边聊天。何嘉树偶尔跟身后的姜岩孟昀讲话,陈樾不参与。他一路走着,见乡间小路没有尽头,夏风吹动,树影摇摆;听孟昀在他身后一直在讲小话。她懒洋洋的,一会儿讨论明星,一会儿谈论美食,一会儿说电影,一会儿聊教官。
    此刻他身后的孟昀,声音听上去是再寻常好相处不过的女生,和澡堂前、训练场上、院墙下的孟昀都不一样。
    陈樾不太明白为什么她的情绪和状态可以有那么多种,跟万花筒一样。
    还想着,路边低垂的树枝打到他脸上。他疼得闭上眼睛,立刻偏头躲过去。那树枝抓不住他,一弹,拍向他身后。
    陈樾一愣,立马回头。树枝已“啪”一声打在孟昀额头上。
    她吃痛地捂住额头,目光和陈樾的撞上,竟莫名有点迁怒他的意思,说:“这树真讨厌。”
    陈樾:“……”
    渐渐,身后的人不怎么讲话了,似乎兴致不高。
    何嘉树飞速跑到路边,轻轻一跃,从树梢上扯下一颗果子,牵扯得树叶簌簌,撒了众人一头。
    他摘了果,闪回队伍,朝孟昀摊开手掌,一颗圆滚滚毛茸茸的青涩果子憨头憨脑,有些可爱。
    何嘉树说:“猜猜这是什么?”
    孟昀从小生活在城市,哪里见过这个。
    陈樾侧头瞥了一眼,何嘉树逮到他眼神,制止道:“你不许告诉她!”
    陈樾看向前路,目不斜视。
    孟昀想了想,问:“没熟的红毛丹?”
    何嘉树笑起来:“再猜。”
    孟昀移开眼睛:“猜不出来。”
    何嘉树:“给你个提示,干果。”
    孟昀:“板栗!”
    何嘉树:“不对。”
    孟昀没了耐心:“不猜了。”
    何嘉树笑笑,边走边将那青果掰开了递给她:“喏。”
    孟昀懒懒瞥一眼,眉心舒展:“核桃?”她从他手里拿了一半过来,仔细看:“居然是核桃?这么嫩,好小哦。姜岩你看,核桃是这么长的呢。好可爱~”
    陈樾走在树荫下,她喜欢核桃?
    “昀昀,你脸色不太好哦,出汗了。”姜岩说。
    孟昀咕哝:“好累呀。还要走多久。”
    “谁让你为了减肥不吃饭的?现在还是军训时间,能受得了吗?”
    “不正好趁着军训减肥嘛。”她小声说,没劲儿了的样子。
    队伍前边经过铁路道口,停了下来。长长的队伍像一根松散的弹簧,波浪由前向后推,缓缓停下。前头走不动了,陈樾止住脚步,下一秒,一个软软的人儿整个儿咕咚撞到他的后背上。
    他毫无防备,人被撞得猝然前倾,心也跟着往前一颤。
    陈樾怔愣回头。孟昀刚才正跟姜岩讲话,没注意前头,撞了他个严实,脚都踩到他后脚踝上了,她这下有些窘,摆摆手后退:“对不起啊,没注意。”
    陈樾什么也没说,回过头去直视前方。日光在树梢上荡漾,落下一地树荫。
    心脏在胸腔里一突一突,被她踩到的脚后跟处,血液一跳一跳的,却又不像是疼。
    ……
    队伍不知停了多久,又开始继续往前走。陈樾的心不在胸腔里,思绪也不在脑子里,好像轻飘飘悬在头顶似的。
    身后的人却再也没声音了。突然,姜岩惊叫了声:“孟昀!”
    像是一瞬间的事,女孩软软的身体扑到陈樾后背上,瞬间滑到他腿部,陈樾立即回头,在孟昀脑袋即将砸到地上时,一手揪住她上衣领口将她上半身拎了起来,人顺势蹲下去。
    孟昀面白如纸,双眼紧闭,马尾在地上扫了一遭,被陈樾提着脑袋一晃,歪倒进他臂弯里。
    “肯定是低血糖了。”姜岩喊,“谁有巧克力?”
    可军训接近尾声,谁还有零食?
    “孟昀。”陈樾轻轻喊了她一声,她没反应。
    教官说找个男生背她回营地,送去医务室。他一看陈樾,就问:“同学,把她背得回去吗?”
    陈樾点了下头。
    何嘉树跟姜岩帮着把孟昀架到陈樾背上,他便逆着行进的队伍返程了。
    很快,队伍消失在身后,路上只剩了一身迷彩服的他和她。
    世界很安静,只有风吹树叶唰唰的声响。
    孟昀像是陷入了最深的睡梦中,乖乖趴在他背上,脑袋歪在他肩头,鼻息一缕一缕喷在他脖子里。
    他脸红了,脖子红了,耳朵也红了。或许是背她走了太久的原因。走得久了,她会不由自主慢慢往下滑一点,他总得停下来稍稍颠一颠,让她趴得更稳当更舒服些。
    有时轻轻一颠,孟昀的脸颊便会撞上他的耳朵,女孩儿的脸软软的很细腻,他身子一僵。有点儿怕她醒来,又有那么一点点希望她微醒。
    渐渐,他呼吸越来越沉,开始听不见风声,只听得见自己的吸气喘气声。汗水像小小的河流从他额头淌下。可他心里没有半分怨言,甚至希望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于他而言,背着她行进并不是一件苦差。
    八公里的路,陈樾不知道他是怎么背着她走回营地的。但奇怪的是后来每每回想起,他并不记得他嗓子烧了,嘴唇干了,汗如雨下,衣服湿透;也不记得手脚酸痛,脚板欲裂。
    他只记得她的呼吸温热而均匀,擦在他的耳朵上;还有那一路遮天的核桃树,在风吹过的时候,日光洒下的斑点满地跑。
    第14章
    军训结束, 学生返校。
    周一就要开课了。大一新生的体育课和公选课在教务系统上选。孟昀她们还没来得及买笔记本,只能和大部分学生一样去学校机房排队上网。机房也就上百台电脑,容不下几千名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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