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想着,孩子娘狠狠冲地啐了一口:“呸!绣花枕头一个。还没你爹好看呢!”
“阿娘,什么是绣花枕头——”
“嘘——别说话,快听听新娘子有没有哭嫁。”
新娘子哭嫁是自古已有的婚俗,本不足为奇。只是瑶城的女子的哭嫁却格外精彩,即使注定要上土匪的床,新娘子在跨上花轿的前一刻仍不死心地挣扎,哭天抢地有之,寻死觅活,撞柱子上吊的亦有之。人们纷纷伸着头,竖着耳朵,期待着今天的大戏。
只是听了半天,却听不到一声女子的哭声。只听到不慌不忙地脚步声,脚步近了,门吱呀一声再次打开。
一抹红色的身影,不慌不忙地迈过高高的门槛。大红的盖头遮住了头脸,只看得见半截如瀑的青丝垂过腰际。
不知怎么,明明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动作,可是人们总觉得这个新娘子做起来,却格外从容优雅。
不过,这个新娘子,是否太安静了点?
又遮盖地那么严实,什么模样也看不见
嗨!真没劲!
人们看不到激烈的哭嫁,不免有些扫兴。可这扎着羊角辫的女娃头一回见新娘子,好奇心重,不甘心地从阿娘怀里跳下地来,歪着脑袋从下往上冲盖头里看。正巧这时平地起了风,像个好奇顽童一般,把新娘子的红盖头轻轻掀了一掀,又掀了一掀。角度很小,正巧只有这个矮个的小女娃看得见。
咦?
小女娃瞪大了眼睛,手里的包子都忘了吃。
这个新娘子,真……特别!
虽然是不大的眼睛,不高的鼻子,再常见不过的女人样貌,可是不知怎么,小女娃就是觉得这个新娘有着特别不一样的地方。特别……
小女娃抓抓后脑勺,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形容来,只觉得这个新娘子特别好看,可又不是长得好看,而是一种内在的好看。
可她怕又挨了骂,不敢再提醒妈妈这个新发现,只好啃着肉包子委委屈屈不出声。
赫连戎川一身新郎喜服,微微欠身,冲新娘子温柔地伸出一只手:“娘子,请。”
即使离得这样近,这位新娘的一切装束举动,在旁人看来,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难怪这人能屡次深入敌军而神不知鬼不觉。云麾将军晏长清的易容术,真是天下一绝。
也许只有他赫连戎川能看出,这新娘的腰肢虽然如女子一般纤细,但线条却干净利落,多了几分不属于女子的劲捷和挺拔。虽然五官被□□盖住变得普通,但周身冷傲,生人勿进的气质却无处遮掩。
晏长清微微颔首,犹豫了一下,终究把手轻轻搭在赫连戎川的手心。然而没等他反应过来,赫连戎川突然一把搂过他的腰,顺手一抄,竟把他打横抱起来,冲花轿走去。
“哦哦!抱新娘子咯!新郎抱新娘咯!”
围观的群众纷纷起哄起来。晏长清心中大骇,有些僵硬地道:“这是作甚!”
赫连戎川面不改色,悄声道:“做戏就要做全套,新郎官当然要抱着新娘上花轿。”
晏长清没想到这人这个时候还要胡来,气的身子都抖了,可这多人看着,又不能发作,只能僵硬地拿胳膊顶住赫连戎川的胸膛想要与他保持距离。
不过这个动作在旁观者看来,不过是新娘子欲拒还迎的娇羞罢了。
四个土匪扮作的轿夫将花轿抬起,赫连戎川护在轿前,一行人便这样沉默着向瑶城外的百崖寨进发。
这花轿没有小窗,帘子一放下,登时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轿子一颠一颠走了多久,才突然听到外面一声:“到了!”
帘子被掀开。赫连戎川伸进一只手,道:“娘子。”
晏长清有些无语。这个人,真是什么时候都能云淡风轻,将戏演足套。
只好将手搭过去。赫连戎川拉住晏长清的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贴近耳边,道:
“一切有我。”
头一回听这人如此郑重其事的说话。晏长清不禁一愣。
按照计划,赫连戎川负责搞定看守,然后冒充土匪寻找养蛊之处。而他则负责擒住寨主,解救被蛊术毒害的新娘。
事出紧急,人手急缺,晏长清只能选择信赖自告奋勇的赫连戎川。
希望他的选择不会错。
旁边的土匪们不耐烦地吆喝起来:“赶紧押起来押起来,过了今夜,有的是时候让你们这对鸳鸯卿卿我我。”周围又响起一片流里流气的嬉笑声。
按照百崖寨的规矩,新郎要被“请”去喝喜酒,而新娘则要被送去寨主的房里,接受“山神的祝福。”
两个挎着大刀的土匪将晏长清带到了主营寨之中。即使盖着盖头,但晏长清仍旧能从盖头边缘的缝隙里瞧出这百崖寨的奢靡。脚下是繁复鲜艳,绣着百虫图案的华丽地毯,随处堆积的大花软枕,猩红的幔帐低垂,甜腻的香气从香炉里缓缓飘散出来。
华丽奢靡,正是南尧人崇尚的风格。
不远处突然想起了一阵女子的调笑声。有人随着这笑声走了进来。
是个男人。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