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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雷滚滚,乌云低沉得似乎将要与大地连在一片,不分昼夜,无问风雨。
    悬圃宫内,火烛通明,雪莲花玄生于玉石之上,极衬悬圃宫的清冷。白衣束冠的弟子站成六列,神情严肃,正襟危站,略有几分同情地斜睨着那地上一抖一抖的小狐狸。一身修道装束的太真夫人正端坐于大殿的石龙椅上,冷眼扫过众人,似一把把冷刀簌簌飞来,只觉一阵寒意从脚底处蔓延,小狐狸的身体又抖了抖,众人不敢抬头。
    玉砌成的地板如波光粼粼的墨绿色水面一样,反射的光华给众人的脸面添了些许颜色,小狐狸身上的毛发愈发锃亮,尤其是那九色的九尾,艳丽甚至彩霞。
    “知忆此番犯下弥天大罪,不仅得罪了蜀郡紫府洞,还蔑视师门法规,污师门之名,此罪不可饶恕。”原本一脸慈眉善目的太真夫人神色瞬间严肃起来,从高座上缓缓下来,俯身蹲在小狐狸身旁。小狐狸蜷缩在地上打起哆嗦来,此时身处六月天却像在处于寒风凛冽的冬日似的。
    “传我令,将其捆至荆棘柱上,噬其神,损修为,而后囚于深渊潭底面壁思过。”太真夫人睥睨了一眼现出原形的狐狸,示意座下弟子将其拎出去。
    忽而,风吹帘动,发出与情境极不相符的清脆悦耳声。只见白衣束发,眉眼如画,唇红齿白的弱水一只手将小狐狸揪了起来,在眼前晃悠了一番,“遵命,师父。”
    小狐狸嘟囔着嘴,圆目大睁,传出一两声“咝咝”声。
    弱水得意地朝荆棘柱走去,似乎对眼前这一幕期待了许久。小狐狸身上的毛发直竖,猛地咬了一口弱水的手指,疼痛使她松了手。
    “扑通。”狐狸掉落在地,四肢一蹬,幻化成一个十六七岁面容清秀的少女,一头乌黑的秀发滑顺如绸,叶眉之下是一双勾魂摄魄的深紫色瑰丽眼眸,眼角微微上挑,更增添撩人风情。朱唇轻抿,似笑非笑。粉烟色纱衣衬得肌肤白皙胜雪,似泛着光亮的上等羊脂玉。
    若不是从青城蜀郡紫府洞东方君那儿回来的道上碰见佛祖座下那该死的大秃鹰,追着她漫山遍野地跑,她何至于累得现出了狐狸真身?
    “知忆,汝今胆大妄为,竟不服管教?”太真夫人的脸黑着,真真有些恨铁不成钢,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的无奈。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太真夫人平日里本就不苟言笑,今日这般冰冻三尺真让人有些经受不住。
    其实不全然是她的错,但师父不听她辩解一言半语,反信了弱水的谗言谶语,真是气煞她也,师父这心偏得也忒厉害了些。知忆腿一软,猛不跌地跪在了太真夫人面前,泪眼汪汪,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可怜巴巴地做最后的挣扎,“师父,弟子若能自证紫府洞东方二公子婚宴上并非弟子偷盗东方府天机阁内的寒熐经书,可否免去惩罚?”
    太真夫人手捧茶杯僵在了空中,凝眉思忖,倏而将白瓷茶杯放回翠绿透明的茶几上,低声咳嗽几声,拂了拂衣袖,“罢了罢了,如今真相如何本座不想知道,整个天界都传遍了是我悬圃山偷了东方府的东西,即使东方君宽宏大量,不再追究此事,但起因与你有关,若不加以惩戒,何以堵住悠悠众人之口?”
    些许是化悲愤为力量,知忆竟然多了一份往日没有的勇气,索性直接站了起来,伸出右手指着刚坐回高座上的太真夫人十分恼火地说道:“枉弟子昔日视师父为金科玉律,心之所往,如今也同那不明是非之人一样,只想息事宁人?”
    众弟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似乎在静待一场雷霆震怒,但,迟迟不见高座之上有分毫动作。
    许久,太真夫人将扶额的手移开,紧皱的眉头拧成了”八“字,视线又落回堂中义愤填膺的知忆身上,“居逆境中,周身皆针砭药石,砥节砺行而不觉;处顺境内,眼前尽兵刃戈矛,销膏靡骨而不知。你便是心中有委屈不满,也应以大局为重。”
    知忆上前一步,横扫了一番众人,见他们皆低头不语,真是一群胆小鬼!
    “曲意而使人喜,不若直躬而使人忌;无善而致人誉,不若无恶而致人毁。师父,我虽非悬圃山上等弟子,却也懂这些正人之道,您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处置弟子,不怕世人笑话了去?”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声悠悠传来,太真夫人拂了拂手,别过头去不再看知忆,这一次恶人她不当谁来当呢?
    弱水身后还跟着两名弟子,几人动作利索五花大绑便将知忆绑到了荆棘柱上,任凭知忆如何反抗,他们却完全不管不顾同门之间的情谊。
    荆棘柱上满是染了血而生锈的三寸锁骨钉,钉上的血渍经过风吹雨淋之后变成黑褐色的斑点,有的地方还长出了的长毛,看得令人有几分毛骨悚然。知忆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这锁骨钉刑罚她是见过的,其痛苦的程度不亚于堕入无间地狱。更令她害怕的是长钉将身体刺出一个个窟窿,像那树上的马蜂窝似的,运气好点还能保全一下脸蛋,运气不好的穿到脸上可就毁容了。一想起这些,知忆就腿脚无力,她年纪轻轻尚未婚配就遭此毒刑,日后哪里还有人敢娶她?
    “救命啊!”知忆扯开嗓门大喊,那惨烈的声音穿透了悬圃山,琅玕树晃了晃掉下几片玉叶子。
    弱水命人将知忆拖上荆棘柱,一手勾住她的下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今日恐怕喊破喉咙都没有人来救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来人,行刑!”弱水一声令下,本距知忆一寸之远的锁骨钉已抵住她的后背,缓缓地刺进,先是衣服的撕裂声,接着便是钉子穿破肉体的声音,这锁骨钉的厉害之处就在于钉钉不致命,却让人生不如死。
    白色的素衣上开出了三十八朵血花,且那血花慢慢绽开、氤氲,疼痛使得她意识渐渐模糊,但凄惨的叫喊声依旧不减,“啊……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弱水,今日之耻皆拜你所赐,他日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弱水冷笑一声,随即运用法术将钉子拔出又刺进,如此反复折磨着知忆,“呵,是么?凭意兴作为者,随作则随止,岂是不退之轮。知忆,谅你也掀不起什么惊天骇浪。”
    豆大的汗珠划过她苍白的脸庞,伤口涌出的血像一股暖流顺着她苍白的指间滴落在地,无声无息,不留痕迹。知忆冷哼一声,真是个吃人的地方,连它的土地都是这般嗜血。
    一个时辰过后,按照规定知忆的受刑已结束,但弱水丝毫没有要停手的样子。在侧的弟子琅玕于心不忍,想要阻止弱水,“弱水,此番知忆刑罚已毕,勿要行一己之私。况且,大师兄君言明日就会游历归来,若是见不到知忆师妹,恐怕……”
    传言弱水心系君言,琅玕本想用君言牵制住弱水,不成想适得其反。正在施刑的弱水力度加重了几分,眼里尽是狠厉,“他回来又如何?我不过是按师父之令执行而已,何错之有?”
    话音刚落,弱水一个轻跃,落在了知忆身旁。被折磨得筋疲力尽的知忆用最后的意志抬起那沉甸甸的眼皮,白衣被鲜血染成了红衣,在微风中翩然,空气中传来阵阵的血腥味。
    “弱水,欲路上事,毋乐其便而姑为染指,一染指便深入万仞。今日纵使遍体鳞伤,也要与你撞个鱼死网破。”忽然,知忆双目紧闭运气,紧握的双拳慢慢抬至胸前展开,身体内的锁骨钉被逼了出来,悉数朝弱水射去。然而此举加剧了血液的流动,她身上的伤口像是一个个泉眼在喷射着红色的液体。
    中了锁骨钉还运用内力,简直就像是往伤口上撒盐,雪上加霜一样,最后中钉之人因血流尽而亡。在场的人都惊愕不已,没想到她会这样做。琅玕眼疾手快,上去一把接住往下掉落的知忆,并封住了知忆的穴道。
    众弟子突觉事情严重,便请了太真夫人移步至荆棘柱旁,看到这惨烈的现场,太真夫人脸色一黑,望向还在台上的弱水,怒喝一声:“弱水,本座一向以为你能不负所望,秉公执法,不滥用私权,如今却欲夺同门性命,实让本座心寒。故今削去你上等弟子之名,待他日悔改之后再恢复。”
    太真夫人随即俯身替知忆把了把脉,见她脉息十分不平稳,便从衣袖中取出一小瓷瓶,倒出三粒黑色药丸给她服下。虽然知忆的血止住了,但她始终昏迷不醒。
    琅玕焦急地问道:“师父,知忆师妹不会?”
    太真夫人起身,黑白道褂染上点点红血,在地上拖出一串串越来越浅的印子,十分无奈地说道:“徒儿,莫怪师父,为师必须得给天界和紫府洞一个交代。你性子轻薄,望经过今日之事你能有所精进。”
    “传我令,将知忆囚于深渊潭底,三年内不得踏出一步,违令者,斩!”
    还没从焦虑中缓过神来的琅玕猛然惊醒,一扯衣袍跪下求情,“师父,师妹伤势过重,若不唤人诊治便禁足于深渊潭,恐怕凶多极少,望师父三思!”
    众弟子也纷纷跪下,“望师父三思!”
    太真夫人像铁了心般,瞥了一眼地上的知忆,转身离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尔等休要多言。”
    是以,重伤的知忆被囚禁于深渊潭底下,恍惚间她看见一道白光穿破了黑不见底的深渊,光中款款走出一个约莫四十芳华的女子朝自己伸出手。
    她艰难地挪动着身子,衣服上的血已被吹干,硌得她的伤口疼痒难耐,却也不能阻止她想去握紧那玉手,滚烫的泪水划过脸颊。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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