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疼痛也奇怪,只是一下子便消失了。如澜抚了抚腹部继续迈步前行,可没走几步疼痛又袭来,而且比刚刚那次还猛烈,伴随着一股难忍的酸胀。如澜忍不住呻吟起来,皱起眉头扶住路边的的树木。小腹的酸胀越发明显,疼痛一波一波地袭来,眼前渐渐变模糊,黑暗似潮水般慢慢将她淹没,她脚下一软身子便顺着树干滑下坐到地上。
“如澜?……”一声呼叫唤回如澜的神志,她迷迷糊糊睁开眼,隐隐辨出站在不远处的敏慧主仆两人。敏慧见如澜睁开眼,关切地问:“你没事吧,怎么坐在这儿呀?”
“奴婢……觉得有些累……歇一歇就回去。”如澜费力地支起身子,有气无力的回答。
“哦,”敏慧看着如澜,见她脸色苍白,遂轻声说:“那你歇过赶紧回房吧,这走了一天确实也挺累人的。”
“谢福晋关心。”腹部又一阵绞痛,如澜咬住嘴唇强忍着。敏慧似乎有所察觉,狐疑的目光扫向如澜手掌覆盖的小腹问道:“你真的没事?”
“奴婢真的没事。”如澜硬向敏慧扯出一个笑容。敏慧盯着如澜看了一小会儿,最终带着姝琴离开。如澜见她们走远才慢慢挪动脚步,这时腹中的疼痛已经不那么明显了,却换成另一股尖锐的酸麻闷胀且直往下坠,眩晕又慢慢地侵入如澜,突然,一股热乎乎的湿滑液体从腿间涌出,顺着她的脚迅速流下,黑暗瞬间将她吞噬,如澜身子一晃软软地倒下……
迷糊着她好似听见小路子的声音,可是她却没有力气去辨认,只是顺着唯一的意识沉睡过去。等睁开眼睛时已经躺在她自己的床上,身体竟然从所未有的虚弱,她刚想挣扎着爬起便被人按住,她转头一看,是崔嬷嬷。
“我……”如澜刚张开就被崔嬷嬷摇手制止。崔嬷嬷直愣愣地盯着如澜,把如澜看得一阵发毛,嗫嗫嚅嚅的问:“嬷嬷为何这样看我?”
“那些汤药你有没有按时喝?”崔嬷嬷神色严厉。
如澜被她的话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有喝的,每次都喝。”
“喝了药怎么还弄出这样的事来,你就不怕惹十四爷生气?”
“这样的事?”如澜懵了,不明白崔嬷嬷的意思,愣愣地问:“嬷嬷指的是哪件事啊?”
“你真不晓得?”
如澜望着崔嬷嬷,迷茫地摇摇头。吱呀一声,张嬷嬷端着一碗粥推门进来,她不悦的看崔嬷嬷一眼,崔嬷嬷立即低头退到一边,论等级张嬷嬷可比她高几层。张嬷嬷同情地看了如澜一眼,叹了一口气说:“如澜,你怎么这般不小心?”
“我……”如澜更迷糊了。
“大夫刚来看过,说你小产了。”
如澜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您是说……我、我有孩子、现在又、又没了?”
“今天你晕倒在花园了,小路子发现你的时候,你身下一片血迹,我问了崔嬷嬷,她说你差不多两个月没有月信,这可是十四爷和你骨肉呀!”
“可这事十四爷没开口呢,她就是有了也是犯了规矩,主子不怪罪还罢,怪罪下来我可逃不了干系呀!”崔嬷嬷急了起来。
“你嚷什么,孩子现在不掉了吗?”张嬷嬷狠狠地瞪了崔嬷嬷一眼。
“嬷嬷,你们别吵了,千不该万不该也是如澜不该,不关崔嬷嬷的事,如澜只求嬷嬷被把这事说出去。”如澜见她们二人吵了起来,忙将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其实她也怕十四爷知道了生气。
“闺女,这小产可不是儿戏,弄不好身子会落下毛病,还是得开些方子调理才是。”张嬷嬷毕竟心疼如澜,不似崔嬷嬷那般一味责怪。
“大夫刚才已经开过方子了,只是怎么出府去抓药还是个问题,要报给主子不是露陷了吗?”崔嬷嬷担忧地说。
“谁让你说真话了?就说如澜去上香得了风寒,你快去禀报吧!”张嬷嬷挥挥手,崔嬷嬷赶紧出门。张嬷嬷一看她已经走远,忙坐到如澜身边,细声问:“你真的不觉察自己有身子么?除了没来月信还有什么地方不妥?”
“就是觉的累,还有、还有、”如澜不好意思起来。张嬷嬷瞪了她一眼,道“这时候还害臊,快说实话嬷嬷好帮您拿主意。”
“是胸脯胀痛,”如澜小声地说,忽然记起一件事,急急开口:“嬷嬷,我其实漏了一天没喝药,和十四爷出去的头天,柱公公没给药我。”
“那算起来日子也差不多,十四爷有没有跟你提过要给你孩子的话?”
“有提过,但他说是以后,等他的事成了以后。”
张嬷嬷凝重起来,半响才说:“既然如此,这事你还是别声张好,免得爷觉得你使心计对你心生反感,等药拿回来就认认真真喝,把身子养好,以后有的是机会,只要爷还疼你就会给你自己的孩子,有了孩子你将来就有依靠了。”
“嗯,我知道了。”
如澜私自怀孕又小产的事就这样被张嬷嬷和崔嬷嬷合力遮掩过去了,而她和胤祯的第一个孩子还没成形时就悄无声息的离去,如澜暗暗伤心了几日,但想到孩子来了名不正言不顺,便把伤心深深埋在心底。张嬷嬷说的对,只要十四爷还疼她将来就会给她孩子,眼前就要紧是把身子养好。
胤祯回来时如澜已经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午后,如澜身着薄袄面向墙斜卧在睡傝上,门被轻轻推开,她翻过身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前放大的脸孔让她徒然张大眼睛,瞌睡全给吓跑了:“爷……”
胤祯狂热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扫过她的身子,烙在她的脸上,如炙热的火焰在燃烧。如澜被他的眼神看的心慌慌,别开脸躲避胤祯的注视。“跟爷回房去!”胤祯一把拉起如澜,如澜知道胤祯想做什么,她了解他,他想要她的时候就是这种表情,可是她不能给。大夫说了,要满月才能同房,她这才半个月,若是行房到会落下终身不孕的疾病。她耍赖般往床里边一靠,嘟着嘴说:“不去!”
胤祯一愣,又把身子挨过去,坏笑着低声问:“怎么,你不想爷吗?”
笑脸放大,离如澜不过寸许余,如澜急中生智,摇着胤祯的手臂假装撒娇道:“想呀,只是……奴婢身子不方便。”
胤祯略蹙一下眉头,似是思量,顷刻便盯着如澜说:“日子不对,你上次不是这个时候。”
“我、我……”如澜没想到胤祯会记得她那些特殊的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答了。胤祯见如澜语塞,已经猜到如澜刚刚说的话含有水分,他忽然抱住她直接滚倒在狭小的床上,把她压在身下,暧昧地笑着说:“不跟爷回房,那爷就在这里咯!”
如澜大惊失色,挣扎着要推开胤祯,两人就在床上拉扯推搡,一个嬉皮笑脸,一个胆战心惊,正当他们滚成一团的时候,房门被人推开,来人边开门进屋边慌里慌张的说:“快起来把药喝了,不然等会儿十四爷看见就瞒不住了。”
如澜从头到脚僵住,如石化般一动不动,手掌停留在胤祯胸口前,盯着胤祯的双眼满是恐慌。胤祯也愣住,俯身目不转睛的直视着如澜,眼眸中的疑惑慢慢变成的怒气。他一骨碌翻身坐起,寒冰般的目光直视向门口。来人忽然发现坐在床边的胤祯,手一抖竟把汤药洒掉半碗,瞬间傻
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你手里端的是什么?”胤祯冷冰冰地开口问话。
“回、回十四爷,……这、这是如澜……的药。”崔嬷嬷哆哆嗦嗦半天才把一句话说完整。
胤祯伸出手,低声喝道:”拿来!“
崔嬷嬷赶紧把药递过去,胤祯接过碗放在鼻端下一嗅,皱起眉头问:“这是什么药?”
“是治风寒的。”如澜在旁边抢着回答。
胤祯没有回头看她,只是紧紧盯着崔嬷嬷,崔嬷嬷被胤祯凌厉的眼神盯得脊骨发凉,腿脚竟不受控制地颤抖。胤祯突然冷哼道:“胆子不小啊!竟然连爷都敢蒙骗了,治风寒的汤药怎么会和完颜福晋小产后喝的汤药一样味道?说!这是什么药?”
“奴才该死!”崔嬷嬷扑通跪下,痛哭流涕道:“是奴才疏忽才让如澜有了身孕,求爷饶恕,奴才这就自个去总管那里领罚。”
胤祯回过头问如澜:“你有了?”
见如澜怯怯的点了点头。胤祯又转头问跪在地上的崔嬷嬷:“孩子没了?”
崔嬷嬷看了胤祯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于是大着胆子回答:“是,半个月前就没了。”
“砰!”胤祯突然把碗重重地放到床头的桌子上,从牙缝中挤出冷冰冰的话语:“孩子怎么没了?是谁的主意?”
崔嬷嬷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说:“没、没人晓得……如澜有、有身子,她、她和侧福晋……去上香回来就、就小产了,是小路子在、在花园里发现……如澜,她、她那时已经昏、厥过去了。”
“滚!”胤祯忽然抬脚踢去,崔嬷嬷被他踢得翻了个跟头,却不敢喊痛,挣扎着手脚并用仓皇地爬出去。胤祯手一挥又把桌子上的碗扫到地上,随着“嘭”的落地声响,药汤四处飞溅。
如澜吓的心砰砰乱跳,胤祯从来没在她面前发过这么大的火,她吓得缩在床上,看着崔嬷嬷被胤祯踢出门去,心想下一个该是她了。不知道十四爷会怎么责罚她,他一定很恼怒,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胤祯突然回头,如澜条件反射地往床角退去,怯怯地看着他。见如澜恐惧地看着他,胤祯眼中闪过一丝难于觉察的愧疚,他迅速回头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屋外沉声问:“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如澜爬下了床在他身后跪下,低着头小声地说:“是奴婢的错,爷要责罚就责罚奴婢,不要迁怒无辜的人。”
“你们眼中还有没有我?”胤祯猛地旋身俯视如澜,胸口剧烈起伏“若儿有了身子不告诉我,你有了也不说,你们到底把我置于何地?”
“奴婢知错了,”如澜抽抽噎噎哭起来:“爷你没说要给我孩子,我就不能有孩子,奴婢并不知道自己有身子呀!”
“让我说你什么好?”胤祯无奈地昂起头,深呼一口气,他实在是忍不住要发火。
“爷不要生气,奴婢以后一定天天喝药。”眼里漫过水雾,她使劲闭上眼睛,一滴泪珠“噗嗒”落下。
“你小产福晋竟然不知道,今天若不是被我撞见,你是不是就这样瞒过去了?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个儿身子?幸而还有人发现,若是你昏倒的地方隐秘,你知道有什么后果吗?你就这么没了也没人知道”胤祯越说越急,呼吸急速,他嘭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柜子上,柜子的物品哗啦啦地散落,有几个掉到了如澜身上。
如澜瑟缩一下没有躲避,依然垂头跪着,眼泪越发掉得凶。
胤祯越过她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扭头看向门外,不言不语。完颜汐若流产时的虚弱模样又浮上他的脑海,心口一痛情不自禁蹙起眉头,那揪心的感觉仿佛又袭来,那是一种惶恐混杂着痛苦的感觉,他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不自觉的握紧拳头捶打额头。
“爷!”如澜怯生生地叫他,依然带着泪花的眼睛流露出担忧的情感。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如澜身边拉起她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摩挲着如澜的头顶,低声说:“你这傻瓜,整个脑子就只想着爷会责怪你孕了孩子,你怎么就没想到爷是担心你的身子呢,你和若儿怎么都这么不让人省心呀!”
如澜伏在胤祯胸前,闷闷地小声说:“是奴婢犯了规矩,爷要恼火奴婢也认了。”
胤祯捧起她的脸庞,轻轻地抹去脸上的泪痕,说道:“爷不是狠心的人,你要真是无意有了,也是爷的骨肉,贝子府难道还养不起一个孩子吗?你这样弄掉孩子,若是落下毛病将来不能生了可怎么是好?”
“孩子不是有意弄掉的。”
“那你告诉爷,孩子是怎么掉的?”
“奴婢随侧福晋去寺庙上香,回来就……当时只是觉得疼,也不晓得,醒来才知道。”
胤祯搂着如澜的手臂紧了紧,安抚地轻拍着如澜的背部道:“你还年轻,将来我们还会有孩子的,眼下最要紧是把身子养好,可别落下病根了,女人要是没孩子这一辈子就不能圆满了。”
“奴婢有爷,没有孩子也没关系,只要爷心里有奴婢就行了。”如澜仰起头凝视着胤祯,眼眸闪烁着坚韧的光芒。
“又说傻话,爷比你大那么多岁,万一哪天爷不在了,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守下去?”胤祯微怒地瞪着如澜。
“不会守下去的,爷去哪儿奴婢就跟到哪儿,要是……真到了那天,奴婢就随你去,绝不独活。”
“傻瓜!”胤祯紧紧地拥住如澜“你真是这么想吗?”
“是,如论天涯海角,海枯石烂或是地老天荒,小乔都会跟着您,生生世世守着您,如果这辈子不够那就用就下辈子,下辈子不够就下下辈子,如果……”
没有如果了,因为胤祯把她的嘴封住,用最热烈最狂热的吻把她的嘴堵住,于是,她觉的天旋地转,所有的伤感和委屈都在这吻中消散,所有的担忧和怀疑都在这吻中远去,恍恍惚惚中只记得她自己说的话:爷去哪小乔就跟到哪,无论天涯海角,地老天荒,小乔会生生世世陪在爷身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