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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推开石盖,走向明亮宽广的世界。
    「我!!自————由————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走过又长又暗的地下通道,终于重见天日之后,我忍不住欣喜地大叫,并大大地伸展身体,尽情沐浴在阳光下。
    这里是王都一角,杳无人烟的杂树林深处。
    为了把长期间幽闭的地下通道里溼臭的霉味从体内驱除,我大口大口地深呼吸,拚命吸取树木、土壤、阳光的芬芳。
    从第一次人生至今(说起来,我的第二次人生也才过了一天),我已经三个月不曾见到阳光了。自从我躲进龙堂淀————也就是我被杀害的地方,潜伏期间一次也不曾看见阳光,能像这样亲眼见到太阳,我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水。
    「啊,多么灿烂的太阳……」
    感受着能重新站在蓝天下的感动后,我随即切换思绪。
    我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要让欺骗我、背叛我的家伙饱尝痛苦折磨,极尽所能地践踏他们的尊严,以穷尽我的复仇之志。
    然而,现在的我想要完成目标,能力不足、时间不足、准备不足。
    我现在才等级1,又毫无技能补正,可谓绑手绑脚,要想对付五百名以上的骑士,持久力非常值得担心。
    总之,现在除了刚才在场的公主与骑士之外,没有人认出得我,与我先前打倒了魔王而人尽皆知、惨遭追杀的状况大不相同,只要远离王都,应该不需要太过警戒。再说,只要披上能遮掩脸部的长袍,别说餐馆、旅舍,甚至在城里走动应该都不成问题。
    我再次看了一眼太阳,太阳的位置略为偏斜。我回想起第一次被召唤到这个世界时的情景,现在大概是过了正午一个小时左右吧。
    「以王城里宫廷魔术师的本领,要让公主等人回复到能够开口告诉他们有关我的事,至少要花上一整天吧。只要不绕远路,时间应该很充裕。」
    我悠哉地迈开步伐,向大街走去,眺望着睽违已久的王都街景。
    王都的居民皆深信国家与教会的宣言,是一群对我怀抱敌意的愚民。老实说,我原以为我会像对付公主与骑士那样,一看到他们的脸就忍不住想痛殴他们一顿,然而并非如此。毕竟他们几乎和我没有交集,也非策划背叛行动的主谋,只是普通的人民罢了。
    当然,我不免会心想:『啊,如果这些家伙都遭逢不测就太好了,最好明天一出门就摔倒,跌在石头砸破脑袋死掉。』我对他们毫无好感可言,不过与其耗费精力在他们身上,我还有更想报复的对象,简单来说这是优先顺序的问题。
    我重新检视自己的想法,并一一区分轻重缓急,现在我的首要之务,无非就是筹备所需的资金。
    关于这一点也已经有了腹案。在令人怀念的制服的口袋里,正沉甸甸地装着从公主身上夺取的项链。就算除去它是王室物品这一点,光是魔法银(秘银)以及五颜六色的魔石、赠与持有者敏捷补正的祝福等,就已经价值不菲。
    只要卖掉项链,我目前所需要的活动资金便绰绰有余了吧。当然,变卖时也必须十分谨慎才行。我现在的装扮,怎么看都不像会持有此物的贵族;再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恐怕也非一时半刻就能找到买主。
    因此,我所前往的地方,并非开在这种大马路旁的店面。
    我前往之处是位于王都的角落,社会最底层的边缘人所生息的『贫民窟』。
    我凭借着记忆胡乱穿梭于巷弄之间,不断地朝着荒芜污秽的地方前进,最后来到一处地区,此处令人难以想像与方才的街道是同一座城市。
    肮脏、斑驳的房舍,墙壁上满是裂痕与剥蚀;空气中飘荡著屎尿与垃圾的臭气,仿佛讥讽著公共卫生的观念;坐在路旁的人,若不是眼窝凹陷、神情涣散,就是以锐利的视线物色著往来的猎物。
    投在我身上的视线,观察与打量的含意参半,偶尔混杂着轻蔑的眼神,这些家伙恐怕是贫民窟的菜鸟吧。不管在哪个城市里的贫民窟,都不是以外形论断对手的门外汉能够生存下去的地方。
    「喂,你的打扮很奇特呢,小哥?怎么会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啊?」
    「…………」
    「哎呀,小哥,你的运气真不好,前面跟后面的道路现在都禁止通行。想通过就得付过路费,这是基本常识吧?」
    这时,五、六个人笑嘻嘻地包围了我。
    「每次都要来这出……不,早点解决其实也不错。」
    以这身打扮独自出现在这里,会被盯上也在所难免;但不管在哪座城市,每当我第一次现身贫民窟,总是会遇到这种像伙,到底是什么道理啊?
    我在上一次人生的逃亡过程中,熟悉了各处贫民窟,也了解了在贫民窟进行各种见不得光的行为有多方便;因此,在重生的世界中,我也打算加以利用。然而,不管在哪里的贫民窟,都得遭遇这种情景,实在教人有些却步。
    毕竟重生的只有我,历史重演确实无法避免,不过对这样的事态发展,也只有第一次,顶多第二次会紧张了。
    第三次以后,我只觉得麻烦。
    原本在我们四周的人,因为害怕被卷入而纷纷走避。真正能在贫民窟长久生存下去的,也只有像他们那样识相的人,或是力量及头脑都十分出色的人吧。
    「我还是问一下,你们是我的敌人吗?」
    「嗄?你在说啥啊?」
    「回答我就对了。既然你们不是我复仇的对象,那只要你们不妨碍我,我也懒得动手杀了你们,就当作这一切没发生过。」
    「你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啊?原本以为你是只身跑来贫民窟的蠢蛋,结果是个彻头彻尾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吗?到现在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看来真的是头肥羊呢!!」
    一名像是头头,皮肤黝黑又秃头的家伙哧哧地笑着,其他小喽囉也跟着附和。
    「少说废话,只要乖乖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我们就饶你不死,把你当奴隶卖了!!」
    「是吗?这就是你们的回答?」
    那些混混一拥而上准备痛殴我,于是我上前一踏,用【火蜘蛛脚剑】把所有人脚踝以下的部位尽数斩断。
    「咦?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冷不防失去双脚的混混措手不及,完全无法应对,脑袋直接砸在未经修整的地面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痛、好痛痛痛痛痛痛痛!!」
    「呃啊啊啊啊、这、呜喔喔喔喔喔!!」
    我最讨厌被溅得一身是血,所幸以高温的【火蜘蛛脚剑】斩切的伤口一片焦黑,不会喷出太多鲜血。将高热传导至所及之物,正是这把剑的特征。
    我第一次穿着身上这套制服踏上旅途时,立刻遭到夜贼偷袭,在击退他们的过程中,衣服变得破烂不堪。
    没想到把制服丢掉之后不久,我便获得了具有缝补效果的剑,我曾为此懊恼不已。
    「嗯,这次应该成功了吧。开启状态。」
    我无视哀嚎的混混,在他们身后确认起自己的状态。
    正如预期,我获得了技能『飞脚』。此外,在先前通过地下通道时,也获得了技能『暗视』。
    『暗视』正如其名,能在黑暗中辨识物体;『飞脚』则是能在双脚注入魔力,暂时提升敏捷度的技能。
    其实在重生不久后,也就是在数小时之前,我掐著公主的脖子往上提时,我也试图发动这项技能穿过重重包围的骑士,不过当时却失败了,双脚感受到一股反作用力。
    如果成功的话,应该不会折损hp,看来当时还没有获得【飞脚】。
    在那之后,我没有充分休息,因此hp尚未回复。而mp则随着时间回复到约三成,却因为使出了『飞脚』,现在再度剩下两成。要重新锻炼消耗量过大的飞脚,真是不容易。
    「尽管如此……」
    虽然我并非一口气消耗大量魔力,因此身体不会感到不适,不过重生至今才过了四分之一天,我能明白不能操之过急。
    尽管理智可以理解,但原本像身体的一部分般运用自如的技能却无法发动,实在很不习惯。
    (插图)
    「啊,喂,你别想逃。你是他们的头头吧?」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名混混在失去双脚后,想要爬著逃离,我用【火蜘蛛脚剑】把他的手臂钉在地面上。
    「咕哇、好烫啊、痛痛痛、咕啊啊啊啊啊!?」
    「唔,这样也不赖呢。不会溅血这一点实在是太棒了。」
    我悠哉地说著,同时观察起这个不断哀嚎的家伙。
    和先前斩断脚踝时不同,由于被刺穿的伤口持续灼烧,男子最后因身体被灼伤的痛楚而眼泪、鼻涕、口水横流。
    「不生成火球,就几乎不会消耗魔力;刀身短,便于回收;再加上失血量少,不会轻易死亡。我以前只用过这把心剑生火,没想到这么好用呢。」
    「你、你这怪、怪物……」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状似愉悦地笑着,混混们早已无法动弹,他们脸色发白,双腿之间溼了一地。
    「啊,真是难看啊。折磨那些家伙才有意思嘛,你们的脸我根本懒得看一眼。」
    我的复仇对象果然是先前直接背叛我的那些家伙,折磨这几些人根本一点乐趣也没有。
    「够了,再见。」
    我说著,在【火蜘蛛脚剑】中注入魔力,一个个砍下他们的脖子。
    每次我一挥剑,就会发出一股肉的焦香,以及叩咚、叩咚的声响。
    「好了,该赶紧上路了呀。」
    我自言自语着便转身离去,丢下身后一堆少了头脚的躯体、无法辨识主人的脚、表情僵硬惊恐的头颅,以及无数烧成黑炭的伤口断面。
    ☆
    男子拼了命地奔跑。
    不顾一切地向前奔驰,似乎连避开障碍物都嫌麻烦;每当擦撞墙壁与障碍物,便在手脚留下一道道擦伤与割伤。
    然而,男子没有在意这些伤口的余裕。
    肉体这点轻伤根本微不足道。而他能冷静思考的理智,早在许久之前就已经被恐惧彻底粉碎了。
    本能告诉他,如果不想被杀,就只能一直往前跑。
    (惨了惨了惨了惨了!!)
    他跑得喘不过气,全身肌肉都向他发出抗议,但脑子里发出命令,无论如何都得向前跑。
    在混乱的思绪中,他脑海里闪过让自己如此拚命奔跑的恐惧来源。
    这一天,男子的任务跟往常没有两样,只是例行性的工作。
    这座贫民窟里,依旧聚集了无法面向阳光的人们。
    遭到通缉的罪犯、失去家人的孤儿、因家族内斗而失去居所的贵族、经商失败的商人、还不出贷款的冒险者,以及被贫困压得无法喘息的普通人。
    背负著阴影的人,纷纷逃向这处贫民窟,使此处成为龙蛇杂处的大熔炉。
    即便是这样的贫民窟,也有着必须遵守的秩序。毕竟要是这座贫民窟消失了,那些人便会流窜城市各处,造成治安恶化。
    过去曾有城市利用正规骑士团进行武力镇压,试图将贫民窟连根拔除。原本交易繁盛的城市虽然成功铲除了贫民窟,却因治安严重恶化,商人纷纷远而避之,贸易就此一落千丈,急速地走上衰退一途。
    因此,所有的城市皆形成某种不成文的默契,对贫民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实际上,只要不误闯贫民窟,有贫民窟的城镇,治安往往比没有贫民窟的地方好得多。
    尽管如此,容忍还是有一定的极限。就算贫民窟是必要之恶,一旦贫民窟的人过度侵入外头的世界,城市和国家也不会坐视不管。
    相对地,贫民窟也亟欲避免城市和国家直接介入,因此通常由贫民窟中握有最强势力的人,管理整个贫民窟。
    控制贫民窟的规模,维持最低限的秩序,并尽可能避免与外界产生纠纷。贫民窟接纳外部世界不受欢迎的人物,换来外部对贫民窟内部纷争不予过问的默契。
    城市及国家认可的治外法权之地,便是这个世界上的贫民窟真实的样貌。
    而男子在王都贫民窟统管者的指示下,活用曾身为密探的技术,监视著贫民窟通往城市的出入口。
    若有危险分子试图潜入,他能立即掌握来人的外貌特征等情报。
    若是那些位高权重的富豪,或是没有人敢与之敌对的贵族孩童误闯禁地,便立即加以保护。
    在如此控管下,贫民窟得已置身法律约束之外,并避免遭到整饬。
    如果贫民窟暴露于危机之下,男子也会失去立身之处。因此,当他以技能察知有个少年自大街闯入贫民窟后,便一如往常地展开监视行动。
    少年看起来至少有十五岁,黑发,身材清瘦,一身漆黑的衣服看起来品质精良,但即使在物资集中的王都,也不曾见过那样的服饰。
    尽管他看起来不像是城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但从装扮看来,也不像是难以维持生活的难民或是逃亡的罪犯。说不定是其他城市的贵族或商人,难以判断他的影响力。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是普通的百姓。
    「若是如此,他最好受点严重的伤……」
    男子喃喃自语着,像往常一样观察起包围着入侵者的混混。他希望少年在混混的攻击下受了一定程度的伤,他再插手救人。
    男子和那些混混之间有某种协定,算起来是合作伙伴。他们定期支付一笔钱,男子在判断杀死入侵者会引来事端的状况下便会介入,双方随便交手几回后,男子会放走混混,并借此机会施恩于入侵者。这么一来,就能顺利地要求入侵者离开贫民窟,入侵者也不会对贫民窟怀有憎恶。
    『弄断两三根骨头就差不多了吧』男子心想着,同时准备好随时介入。他一边算计著卖人情的最佳时机,一边旁观著混混们冲向那名入侵者,但紧接着,他说不出话了。
    「咦?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哀鸣。但男子却霎时无法判断,眼前的景象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本混混们朝入侵者一齐展开攻击,下一刻,他们全都瘫倒在地。为何会变成这样?以男子身为密探所锻炼的眼力,也仅能捕捉到残像。
    始作俑者几乎是哼著歌、轻而易举地造成如此惨状,非但如此,他还一脸无趣的表情,手里拿着一把看似随时可当作飞刀的小型剑,混混首领企图爬离现场,他立即把他的手臂钉在地上,男子在看到入侵者割下混混首领的头颅那一刻,立刻拔腿就逃。
    再怎么说,这都不是自己能应付的对手。他不仅具有连王国的骑士团恐怕都无法匹敌的压倒性力量,更拥有难以想像是『外面的人』那般,惯于杀人的强烈精神力。
    他满不在乎地残杀他人的模样,简直是死神的化身。
    男子不清楚混混是否透露了自己与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要是被那怪物发现,自己绝对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
    总之,逃得愈远愈好。男子从无数战争火苗中全身而退的直觉与生存本能,在心里响起了警钟。他领悟到那是他使尽浑身解数都无法应付的对手,于是他在恐惧的驱策下全力狂奔,以便及早将眼前的事态禀报贫民窟的统管者。
    他又持续奔驰了好一会儿,终于来到贫民窟的市场。
    他穿过一列排开的破烂店家,店内摆满了与外头世界天差地远的粗滥制品。男子从某栋建筑物的角落进入。破败的建筑物内部有一扇钢铁制的门扉,两尊担任警备的石怪镇座于两侧。
    与灰色的岩石肌理同样冰冷的两对绯色眼瞳————四颗眼珠子同时俯视著男子。
    「「暗号?」」
    「呼、呼……『垃圾堆的钥匙』。」
    「「准许通行。」」
    两座石怪分秒不差地同声说道,男子调整声息,推开钢铁制的大门。里头干净整洁到难以想像这里是位于贫民窟的建筑物,屋里的摆设大多价值不菲,富丽堂皇的装潢比起中坚贵族的宅邸也毫不逊色。
    房间中央的皮制沙发上,有几名原本是骑士或冒险者的护卫闲散地赌博。
    「嗯?怎么了,杰克?干嘛这么慌慌张张?」
    「喂喂,你看看他,八成是吃了坏东西,肚子痛到快死了吧?」
    「喂,臭小子,竟然想趁乱作弊!!」
    「啧,你还真机警啊!」
    听到同伴们呼唤自己的名字,一如往常地开着玩笑,男子感觉心里的恐惧稍微平复了。躲到这里来应该就安全了吧,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要见老大,事态紧急!」
    尽管如此,还是要尽早通报此事。虽然他不知道少年有什么目的,但肯定不是不小心误闯贫民窟的一般百姓,很可能是熟知内幕的人。
    个人的影响力有限————他的理智试图说服自己,然而识人无数的密探直觉告诉他,如果放任不管,将会对贫民窟造成难以想像的影响。
    「怎么了?王国派遣骑士来了吗?」
    「…………不是这么回事,我待会儿会详细说明。」
    他没有把握能三言两语说明方才的惨状。因为过去从事密探工作之故,他深知若仅能描述表征,却无法传递正确的情报就毫无意义,因此他含糊其辞地带过。
    他踩着轧轧作声的木梯上楼,在尽头的房间前停下脚步,敲了敲门。
    「『谁?』」
    「我是杰克。老大,我有紧急的事要禀报。」
    「『门没锁,自己进来吧。』」
    「打扰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眼前是一名一名年约三十岁的男人,白发向后梳整,戴着单边眼镜,精明干练的细长双眼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手边的资料。
    「抱歉,不介意我一边看这些资料,一边听你说吧?」
    「没有问题,老大。」
    男子会这么说,并不是他低估了情报的重要性,而是信任自己的老大即使看着其他资料,也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噢,看来你的情报不是三言两语交代得完的,那你可以坐在那张沙发上说。」
    或许是从自己的语调上如此判断吧,老大也随之正色地说道。
    「那么,僭越了……」
    男子在沙发上坐下来后,一边快速在脑海里整理大量的讯息,一边张开口。然而,在他发出声音之前,老大先开了口:
    「唔,杰克,你失败了呢。」
    自己什么都还没有说,老大却抢先说了自己『失败』,男子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哈?请问,这到底是……」
    「你好————你是这座贫民窟的老大吗?」
    男子接下来吐出的『怎么回事』四个字,门扉的砰咚巨响吞没了。他一转头,见到走近屋内的人物,男子仿佛感觉到自己的血液瞬间倒流。
    站在门口的人,有如走进朋友家拜访般轻松自在,右手提着脖子以下全数消失的石怪头颅,左手扯著双手双脚向反方向弯曲的前冒险者同伴……
    「啊,谢谢你带路啊,这样刚刚的事就算是扯平了吧。」
    那是浮现出死神般笑容的黑发少年。
    ☆
    我跟在方才逃跑的男子身后移动。
    我知道他和那些攻击我的混混之间有合作关系,协议的内容也跟以往如出一辙。因为过去我曾遭遇一模一样的袭击,最后还逼迫那名隐身的男子招出他们的协议内容、城镇的统管者等情报。
    因此,我自然明白那名男子正在某处窥探,也知到他会向眼镜统管禀报此事,于是我让他带路,来到眼镜统管的藏身处。
    虽然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统管者的地方,但那家伙的身分本就容易遭受袭击,因此他总是使用特殊的魔道具改变据点,所以我无法确定所在地点是否跟当初一样。
    为了不让对方察觉,我在跟踪他时,便确认过状态里已经追加了『追踪等级2』以及『隐蔽气息等级1』的新技能。重生之后比起第一次人生,果然能更轻松地习得技能。尽管技能等级被重置,但我还记得技能的操控方法,所以这也理所当然,这么一来,我或许还能比原先预期的更快重新提升等级呢。
    我一边盘算著,一边跟踪男子。拜他过于惊慌所赐,他很快地便以最短路线带我来到了藏身之处。
    他在我上一次体验的世界中,长期负责情蒐的任务,似乎还曾担任某国的谍报员,具有高度的警戒心,因此我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不过也因为有高度的戒心,他相对地极度胆小,是个会以自己的性命为重而立刻逃命的人,因此尽管我没有直接对他释放杀气,但光看到我杀光了那些混混,似乎就让他大受刺激。
    对贫民窟里的人来说,打打杀杀已经是家常便饭。常为了抢夺一片面包而扭断对方脖子,为了争夺腐烂的水果而闹出人命,还不时出现心血来潮便随意杀人的家伙,再遭到贫民窟统管等人围攻致死。
    在贫民窟里,没有出现伤亡的日子反而罕见。事实上,方才在我尾随男子的路上,也看到好几个因食物而相互争执的人。
    男子原本从事的工作,应该也让他对死亡早习以为常了,但看到混混们惨遭杀害时,不免会害怕自己被发现,进而也惨遭毒手吧。实际上,他在上一次的世界也是如此。
    男子进入建筑物后,我观察了一会儿,也跟着走向建筑物。
    我见到熟悉的钢铁制门扉,以及两座警备的石怪。
    「「暗号?」」
    「啊,对喔,都忘了这两个家伙了……」
    我伤脑筋地搔了搔头。先前那一次是架著男子带我来的,没有暗号的问题。这次我并不打算粗暴地闯入,因此才悄悄地尾随而来。
    我待会儿要见的人并不是复仇的对象。尽管我们不是同一阵线,但也不是敌人。进一步说,我和那个眼镜男绝非同道之人。只要有利可图,什么事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做,唯一的优点是他不会说谎,除此之外,他会使出什么手段利用他人,完全不得而知。打从一开始,他就是个表明自己是为了利益不惜背叛一切的人。
    我和他仅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尽管如此,他已经算是在这个国家里最像样的人了。再说,我还打算把从公主身上抢来的项链卖给他,若一开始就采取敌对态度,对之后的交涉一点好处也没有。要是太感情用事,做出不必要的举动,反而会让他有机可乘。
    如果面对他不尽量提高警觉,很可能会被他趁隙掠取情报,并转卖给其他人。当然,只要付给他高于其他出价者的金额,就能避免情报外流。但要是自己根本没有察觉被抓到把柄,他可不会好心地提醒自己。
    他是个相当有本领的炼金术师,肉体及战斗能力也不容小觑,再加上敏锐的头脑,是个绝对不能大意的对手。
    「抱歉,我有急事,能不能让我见见你们老大?」
    「「暗号?」」
    看来这对石怪根本无法沟通。依照那个眼镜男的个性,不大可能持续使用同样的暗号,但我实在无从猜起,只好说出了之前来这里时,也就是距今三年半前所使用的暗号了。
    「『鼠怪兔子的逆毛』。」
    「「答错了。请速离去,不速之客。」」
    「……哎,早知道会这样,一开始就不用客气了。」
    原本像石雕般一动也不动的石怪,突然展开翅膀飞离底座,朝着成为排除对象的我张开大嘴,准备发动魔法。这瞬间,我也拔腿冲向石怪。
    不同于龙种的大范围长程放射状吐息,石怪只能像雷射般直线发射攻击,有效范围也很窄。即使我的技能遭到封印,只能做出简单动作的人造石怪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我以毫厘之差躲过雷射光线并攻击石怪。然而石怪相当坚硬,以我现在的状态无法击碎它们。因此,我借由魔力操作,除了在脚与眼睛维持一定的魔力供给,将其余的魔力都集中到手臂,以获得暂时性的强化。此举只有魔力集中的部分获得强化,其他部位皆会弱化,是种应急般的技巧。以我目前的状态,如果遭到正面攻击,恐怕会承受致命的伤害。
    更重要的是,我并不想要使用心剑。虽然先前因为不得已,使用了【火蜘蛛脚剑】对付混混,但现在那个眼镜男恐怕正透过石怪监视这里的动静,我可不想在这个阶段让他掌握我的底细。
    此外,石怪具有卓越的耐热性,对于擅长攻击的火属性魔法师来说,是相当棘手的对手。
    刀身短,且能力为高热的【火蜘蛛脚剑】,很难对石怪起任何作用。
    若是借由魔力操作进行强化,魔力仅会在体内流动,因此不会耗损mp。虽然有防御弱化的缺点,但石怪的攻击所造成的威胁本身并没有改变;正确来说,石怪这种程度的攻击,根本不可能打得到我。
    「咕噜!?」「咕哇!?」
    我折断其中一头石怪的翅膀,捏碎手臂,抓住它的脚把整头石怪往地上砸,粉碎了它的脑袋。接着,我把残存的躯体往另一头扔去,趁它动作停顿的瞬间抓住它的头,仿佛刨挖眼睛般,把作为石怪动力源的魔石剜了出来。
    「你!?你是什么人!?」
    一名中等身材的男子听到打斗声而前来察看,惊慌地拔出剑向着我。事到如今,也不可能保持和平了,我索性把手指插入石怪被掏空的眼窝里,勾起石怪往男子身上砸,接着石怪因为撞击力道,从脖子断成两截。
    「呜呕!?」
    意想不到的攻击手法让男子措手不及,未能及时躲开石怪坚硬的躯体,在猛力的冲击下被狠狠嵌入墙壁。
    断掉的骨头刺穿了内脏,他口吐鲜血,从墙壁上滑落下来。
    「混帐东西!你对哈姆斯做了什么!!」
    我不理会男子,一走进建筑物里,便有个瘦弱的男子拔剑朝我砍了过来。我用【火蜘蛛脚剑】挡下,顺手用手上的石怪头颅往他的膝盖砸去,再抓着他的胳臂猛力往背上一踹,让他的两肘往相反方向弯折。
    「咕呜啊啊啊啊啊啊!!??」
    「艾尔!!你这小鬼!竟然…………!?」
    继续应付他们实在麻烦透顶,因此我释放出含有些许魔力及强烈杀气的压力。
    虽然他们都是陌生的面孔,但想必是眼镜男雇用的护卫吧。那些中级程度的冒险者及潦倒的骑士,全是些四肢发达,但对魔力抵抗力十分低落的家伙,以带有魔力的虚势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我环顾了四周,不见我跟踪的那名男子身影,看来他应该已经前往位于二楼尽头的办公室,向眼镜男报告我的事了吧。
    我低头一看,双肘双膝弯折的瘦弱男子正倒在脚边,索性稍加利用他吧。反正在我打倒石怪,强行闯入之际,就已经不可能再佯装友好了。
    于是我揪起男子的领子,拖着他走上楼梯,不理会他在阶梯上跌跌撞撞发出阵阵哀嚎,来到楼梯尽头的房间。房门上施加了物理、魔法障壁与防音障壁,但我双手都抓着东西,只好无可奈何地将全部魔力瞬间集中在脚上,猛力踹开了门。
    「你好————你是这座贫民窟的老大吗?」
    我对着在这个世界首次见面的眼镜男说道。
    眼镜男用平静无波的表情看着我,而身为向导(跟踪对象)的男子则是脸色惨白地看着我。
    「啊,谢谢你带路啊,这样刚刚的事就算是扯平了吧。」
    我说著,转向眼镜男,露出了客套的笑容。
    交涉正式开始。
    「那扇门可是有我特制的隔音结界和物理结界呢,你让我自信全失了。」
    「抱歉啊,刚才处理了一下没教养的恶犬,两手实在腾不出空,只好踹开门了。」
    「那还真是失礼了。我是负责管理这座贫民窟的朱菲因?贾尔,请问有何贵干?」
    自称朱菲因?贾尔的眼镜男,即使看到我手上拎着石怪的头和昏死的护卫,又眼见结界遭到破坏,依然面不改色地微笑着说道。
    虽然我早料到他不会为这点程度的攻击而惊慌失措,但完全无动于衷的态度还是让我有些懊恼,我便扔下双手碍事的东西。
    「哎,我有件东西想卖。啊啊,我的名字就当作情报,用五十枚金币卖给你好了。」
    我说著,从口袋里掏出项链,眼镜男朱菲因的神色明显变了。
    「……杰克,你忘记现在看到的一切,先退下吧。」
    「啊,咦?」
    一直铁青著脸的男子杰克,一时意会不过来,傻愣愣地发出了疑问。
    「你应该明白,知道太多事会有生命危险吧?趁你还没听到什么之前,赶快离开吧。」
    「唔!!遵、遵命!!」
    杰克听了,急急忙忙离开了。我目送他离去后,便立刻走向朱菲因的桌前展开商谈。
    「好,进入正题吧。你愿意花多少钱买这个?」
    「能让我看看吗?」
    「啊啊,你可以仔细瞧瞧。」
    我说著,把项链放在他的桌子上。
    他谨慎地拿起项链,宛若一一确认般,从各个角度仔细端详著项链。
    把每一颗镶在项链上的魔石、镶座、甚至是配戴的扣环都审视过一遍后,他把项链放回桌面。
    「这是相当精致的装饰品呢。每一颗魔石都经过一级品加工,镶座和扣环看来也都是用魔法银(秘银)打造,而施加在魔石上的魔法更是相当出色,hp自动回复、回复效果微增、幻象记录、修复自我破损(小)等。这么棒的东西,我愿意出三十枚金币。」
    「……三十枚金币呀?」
    容我先稍微解释一下币值。这个王国通用的货币有铜币、大铜币、银币、大银币、金币、大金币、白银币七种,每一种货币都是十枚等值于高一阶的货币。
    这个世界的物品价值与日本相异,很难一概而论,不过一枚银币的价值大约等于日币一千圆,大金币和白银币在日常生活中很难见到,几乎只会出现在大规模商会或国家的交易中。
    就常理而言,个人交易顶多使用到金币,更高阶的货币在日常生活中反而难以运用。
    回到正题,他打算支付三十枚金币,意即这条项链的价值相当于三百万日圆。
    尽管施加了多种魔法,但这条项链就本质而言只不过是一件装饰品,以这个角度来看,他开的价格也算是相当合理。然而,那仅仅是就项链本身品质而论的说法。
    「……喂,你是在试探我吧?」
    「!!」
    我瞪视著男子,视线中膨大的杀意并非像方才放射状发散,而是只射向眼前的男子。
    「我想你应该能好好地利用它吧?所以不要跟我来那套。否则,我很可能会忍不住想杀了你喔?」
    没错,他心里也很清楚,这并不是一条普通的项链。魔石底下刻划著象征王室用品的刻印,而那道刻印是王室与大精灵交换的古代誓约,是王族献上自己的鲜血,由精灵亲手刻划的,因此王族以外的人无法使用这条项链。
    正因为如此,他刚刚才为了确保计画顺利而支开手下,在眼下的情况开出这种价格,想必是为了从我的反应中获取情报,刻意以不利的条件换取交涉的优势吧。
    ……然而,这家伙并不知道这次交易对我而言有何意义。
    这是成就我的复仇计画的一环。
    金额多少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如果我真的要钱,只需要把项链分拆出售,便足以换取所需的资金。
    我之所以会带着项链来找这个家伙,是因为我知道他有能力处理这条项链。这家伙想必能不露痕迹地从中获取利益,并把这条项链带回王室身边,我是为了让他成为我的传信鸽才来此的。
    因此,要是他敢妨碍我的计画,就要有所觉悟。我在转瞬间向他散发出更加强大的威慑,并随即一并释放杀意。
    朱菲因轻叹了一口气,接着立即回复原本的态度。
    「方才真是抱歉,我只是必须先确认这条项链的真伪而已。另外,我确实能处理这个东西。既然你能提供更多的情报,我也能提供更高的价格。」
    呵呵!他轻笑着,摘下单边眼镜,用布擦拭干净。
    「我出三百五十枚金币。这十枚金币先给你当作订金,因为这样的钜款无法立即备妥,因此请你明天再来拿剩下的金额。这段期间,项链就先交还给你吧。」
    「这样好吗?难道你不怕我带着十枚金币落跑吗?」
    「如果你会干出这种事,就代表我没有识人的眼光。订金在此。」
    朱菲因说著,从抽屉里拿出一袋金币。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收下了。」
    我拿起放在桌上的钱袋,从里头取出一枚金币,放在朱菲因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
    「哎,就算是我弄坏你这么多东西的修理费吧。而且————」
    我嘲谑般地扬起了嘴角。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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