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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面说一面兀自笑起来,似乎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理由。
    “桑渴,你可真有趣。”
    桑渴听见后,刚刚缓和下来的心神再度被搅乱,上身微僵,袖子里半塞着水袋,她听明白这句话后,冷不丁开始浑身泛冷。
    她觉得自己,似乎血液都开始凝固。
    右耳堵着医用棉球,既听不见声音又时不时会觉得刺痛。
    裴行端的后背明明很宽厚有力,走路也十分平稳,她一点都不觉得晃荡,放在以前被他这样背,她会兴奋一整宿。
    但是现如今,裴行端轻描淡写的话语从她身子下边传来,在桑渴听来,却像是一把利刃在她心尖口反复凌迟。
    裴行端的眼神已经落到前方去了,不再看向她。
    桑渴的心跳声像在打雷,她一瞬间居然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不多时,裴行端说话的欲望被点燃,又抑制不住开始调侃:
    “刚刚在你家,你在床上,你说喜欢我?”
    “会一直,喜欢我...?”
    裴行端眯着眼睛,他似乎在掂量不久前那番话的分量。
    “真假啊,桑渴。”
    他在笑。
    “你玩我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骗我的后果你是知道的。”
    “我最讨厌被人欺骗了。”
    “尤其是被你。”
    桑渴呆呆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听着。
    她觉得难受,但是哭不出来。
    *
    他俩这个姿势走在马路上,其实能吸引不少的目光。
    模样高瘦冷峻的少年人,背上驮一个姑娘,一步一步慢悠悠的走,岁月静好到仿佛视野尽头只剩下绵长的路。
    无视周遭,无视街边最新流行起来的霓虹招牌,行色匆匆的路人。
    无人知晓他们的关系,是兄妹?同学?亦或是大胆放肆的小情侣。
    少年一张脸在傍晚天色衬托下,看得格外清楚分明,一双清清寂寂的桃花眼,没有秋波不含深情,只寡淡只沉冽,像两口神幽的黑古井,鸦黑的眉毛根根分明,淡色的唇,高挺的鼻。
    还似有若无地在笑。
    但是他背上的姑娘却畏畏缩缩,似乎有些羞于露面。
    路人只能在经过时,通过一双细细瘦瘦的小腿大概知道这姑娘脆弱的像是什么易碎品。
    桑渴的眉眼偏细长,如果要是有肉一点,个子再高点,姿态再娇气一点,轻而易举就能联想起小狐狸的字眼。
    当然这只是裴行端的一厢情愿。
    可惜,她个子不高,也没有肉,更不会谄媚别说抛头露脸,裴行端明里暗里没少怨怼。
    桑渴不说话,裴行端竟也不觉得生气。
    ..
    路的后半截,桑渴明显感觉裴行端的步调变慢很多。
    他似乎在留意周遭的花花草草,夕阳余晖。
    速度降慢在经过护城桥的时候最为明显,那儿是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
    桑渴感觉心里一直块石头压着,她喘不过气,终于在到达某个临界点时,她稀里糊涂就在裴行端的耳旁,说:“我没有骗你。”
    超时的回应,声色微微颤抖着。
    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喜欢你,还是喜欢被我喜欢的你。
    声调几乎就快低到尘埃里。
    也不知道裴行端有没有听见,桑渴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是一走下石桥,他的步调俨然又开始快起来。
    *
    秀兰阿婆做好了饭菜,在门口等外孙回来。
    阿婆是裴行端的外婆,今年六十多了,头发一根未黑,生的慈眉善目。
    她对桑渴很好,小时候桑渴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没少受到她的照拂。
    一张方桌,三副碗筷,桑渴挨着裴行端坐,秀兰外婆坐在对面。
    桑渴吃饭速度很慢,吃的东西也很少,像是只家养的白猫。
    因为总被裴行端言语挤兑,说她声音太小,说话不中听,桑渴每次就只顾着扒饭 ,一句话也不说,不说话就不会犯错。
    也似乎只有在她认真大口吃饭的时候,裴行端才会对她格外和颜悦色一点。
    秀兰外婆倒是很喜欢桑渴,小姑娘眼神清澈,勤快又讨喜,就是太瘦。
    桑渴喜欢秀兰阿婆做的水煮青菜,还有蒸的糖豆包,甜糯甜糯的,每次一口气能吃四五个,可裴行端最讨厌这类甜不拉几的玩意,所以桑渴并不经常能吃到。
    秀兰在门口等外孙回家,结果迟迟未能等到,以为裴行端又去那里胡闹瞎玩去了,没成想不远处,望见人影,外孙的后背上似乎驮着个人,定睛一看是小桑渴,看清楚后忙拄着拐杖迈步去接。
    “这是怎么了?小渴怎么回事啊,快让阿婆看看,不得了。”
    秀兰阿婆望见桑渴塞着药用棉布的耳朵,还有通红的右眼,整个人恹恹的没力气。
    裴行端胸前还挂着塑料袋,里面是医院开的药剂粉瓶,秀兰一看瞬间心疼地不行,仿佛桑渴的难受也她的身上发生了似的,“哥儿是不是你又欺负小渴了?”
    裴行端听见后,闷哼一声:“欺负?”
    “是我欺负的?”裴行端侧过脸看向她,顺便还微微颠了一下后背。
    桑渴几乎立马咬唇,看向阿婆,摇头:“不是,不是的。”
    见她乖乖听话,裴行端笑着收回视线,“婆,我饿了。”
    桑渴原以为他会在两家楼栋的路口处将自己放下,可他竟然没有,还一直朝前走。
    “嗯,晚饭已经做好了”阿婆走在前边,回道。
    桑渴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最后察觉到裴行端想将她驮进他家时,急的开始在后背上挣动,她没想到会这样。
    “裴..裴行端..”
    “我想下来。”
    “放我,放我下来——”
    谁料裴行端双手直接桎梏住她的双臂,权当无视。
    桑渴急了,有点崩溃。
    秀兰阿婆先进了屋。
    裴行端家的用度很好,几乎可以算的上是隐形富豪的家具陈设,因为每个月都会有人从京市汇来一笔堪称不菲的生活佣金。
    秀兰没事儿就去外面跳广场舞,跟街坊老太一块打打麻将,日子过得很悠闲。
    裴行端虽说混球了些,但是依旧能考好学校有学上,阿婆舍不得管也不会管,潜意识里就是溺爱。
    客厅里摆着一张灰白遗照,那是裴行端的外公,五年前去世的。
    桑渴一直记得这个爷爷,他是个老兵官,抗美援朝那会去过战场,当年办丧礼的时候,来了很多人。
    花灯憧眼,灵堂设的很小。
    裴行端冷冷淡淡,眉宇孤鸷,跪在灵堂下边。
    那时候的桑渴悄悄躲在前来吊唁的爸爸身后,她分明望见那年的裴行端,在他身侧攥紧的拳头,他似乎在拼命隐忍着什么。
    *
    桑渴终于被放下来,不料坐下开口第一句话就让裴行端直接皱起眉。
    她整个人有些不太对劲,
    “太晚了,我,回家。”
    “不打扰你们,小渴不打扰....”
    “我回家去。”
    边说边站起来,也不管膝盖疼不疼,直接就往大门走去。
    秀兰阿婆刚一端出热好的骨头汤,就看见大门两个孩子之间僵持的画面。
    桑渴的手臂被裴行端抓住,整个人不能动弹。
    她情绪有些在崩溃的边缘。
    这一整天,从被篮球砸到开始,撞见许慧,猪油面,自己□□坦诚的告白,医院,一路上的驮背,裴行端激励的言辞,笑怼,婊/子嫖资。
    她的情绪起起伏伏,跌宕地犹如过山车。
    如果再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会疯。
    真的会疯,可她不愿意在秀兰阿婆面前失控。
    裴行端抓住她手腕的力道,熟悉到令她觉得恐惧,可裴行端倒觉得自己像是听见了什么荒唐有趣的话,
    “?”
    “你打扰的还嫌少?”
    许是这话一听就没什么分量,裴行端又稍微抬高了点音量,盯着她的头顶,勾起唇,
    “桑渴。”
    “我作业还没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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