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恕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的目光掺杂了一丝嫌弃与复杂。
姮娘看得心痛不已。
郡主现在这模样,和乡里那些傻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拓出来的。
该不会把头给撞傻了吧?
“太医,快叫太医,郡主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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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贵妃抱岳金銮坐在膝上,让周太医看了半天。
她鼻血已经止住,可牙是补不上去了。
门牙空着,尤其难看,与满脸麻子的杀伤程度都相差无几。
“郡主这是到了换牙的年纪,乳牙脱落,不日便会长出来,算不得病。”
周太医和和气气地拈了把胡子,“我开个方子,可令郡主稍解疼痛。”
太医是眉寿殿的常客。
一是因为岳贵妃体弱多病,时常疗养。二是因为岳金銮不安分,常有磕碰。
太医们是最头痛来这儿的。
岳金銮性子蛮,整蛊太医的事,她以前干过。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那太医哭着叫着再也不肯去眉寿殿,把同行弄的人心惶惶。
其实是因为岳金銮养的猫病了,请太医来看,却说治不了。
她嫌弃他是个庸医,把他药箱里的药都给打了个稀巴烂而已。
身为太医,连个猫都治不好。
她没打人,已经很给面子了。
周太医年纪大了,被后辈们纷纷以德高望重的名义推来了眉寿殿。
看上去镇定自若,实则搭脉的手一直在衣袖里抖。
抖了半天,他才发现今天的宝宁郡主不大对劲——有点乖。
他不知道岳金銮已经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若无其他事,臣先告退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周太医想起身告辞。
岳金銮坐在岳贵妃怀里,小手一抬,给周太医来了道催命符,“太医且慢。”
周太医哆嗦着回过头,“郡主有何吩咐?”
岳金銮道:“我还想请太医帮忙医治一个人。”
周太医惊讶,“是谁?”
从前只听过宝宁郡主害人,还没听过她救人。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岳金銮指指门外,腕上的玉镯相击,轻泠好听,“就是门外跪着那位三殿下,他的屁股可能伤着了。”
她说的淡然。
稍一顿,仰头朝着岳贵妃道:“我踢的。”
岳贵妃好看的面容先是一沉,再是一白。
紧接着,忍无可忍地捂住了岳金銮的嘴巴,“阿柿,够了——”
周太医深深埋下头,身子抖得像风中落叶。
“臣什么都没听见……”
殿下被人踢了屁股,好大胆子。
要是被宝宁郡主踢的……那没事儿了。
秦恕被宫人带进来的时候,还是那副寡淡如水的表情。
只是走路的姿势一瘸一拐。
眉寿殿帷幔交错,垂着流苏的莲花宝灯盏盏轻悬。虽未点起,蜡芯子却散出淡淡清香。
还没到夏日,便叫人觉得已经置身于夏夜莲池之上。
宫人撩开一重重水晶风帘。
珠子敲击而落,音色如莲叶垂珠,滴滴答答,煞是好听。
秦恕从生下来便在小而窄的旧殿里,与母妃苏才人相伴。
后来苏才人病故,他便一人住在那里。
白日旧殿森冷,夜里更寂寞可怕。他便是在那样的可怕中,一日日长大的。
连蜡烛都没点过几回,更何曾见过头顶雕琢精致的莲花灯火。
他从未来过这样美的宫殿中,步伐走的小心谨慎。来到最后一围珠帘前,宫人却不让他再上前了。
秦恕依稀能看见珠帘后雍容柔美的女子轮廓。她的身侧,坐着一只娇小身影。
他垂下头行礼,“贵妃娘娘。”
岳贵妃低柔道:“三皇子不必多礼,这几日膝盖可疼,快让太医瞧瞧。”
她话音未落,身畔的岳金銮已经一脸内疚懊恼地开了腔,“三皇子,对不起,我不该踢你屁……”
“阿柿!”
以温柔娴静著称的岳贵妃,再一次脸色崩坏。
岳金銮直来直去了十几年,开口闭口没什么忌讳。
岳贵妃只一阵头疼。
屁股这个词,也能随口说么?
她这宝贝侄女儿不要面子,人家三皇子还要面子呢。
岳金銮不明白岳贵妃为什么打断自己。
她忏悔正忏的恳切。两辈子加起来都没那么卑微过。情绪都酝酿的都差不多了,下一秒便能哭泣自责掉眼泪了。
结果,断了。
岳贵妃深吸了口气,无缝切换出温软可人的面目,“周太医,还不快给三皇子瞧瞧?”
秦恕脸色一暗,明白了岳金銮还未说完的那句话,突然往后退去。
周太医从一侧走了过来,“殿下,我帮你看看膝盖。”
秦恕死死捂住自己的袍子,好像藏着什么宝贝,苍白的面颊泛了淡粉,耳尖更是像要滴血般,红的发烫。
“我不用!”
然而这里是眉寿殿,没有人听他的。
两名小太监按着秦恕去了偏殿。
周太医不光看了他的膝盖,还扒了他的裤子。
一向木讷的秦恕像发怒的困兽,疯狂挣扎起来,眼角猩红,“周太医,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