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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行婚仪,她便不能常住宫中。自到长安,她都是跟着兰英一同住在先前裴济替她买下的那一座宅子里,只偶尔才能与他见一面。
    倒是司药司的女官,每隔七日便会过来替她诊脉。一碗碗汤药灌下去,终于将她本就已好了大半的身子调养得完全恢复了。
    裴济长叹一声,无可奈何道:“前几个月都忍下来了,剩下的半年,权当是为娶妻要付出的代价吧。横竖后面咱们还有几十年呢。”
    两人相视,都忍不住要笑起来。
    是啊,不过再等半年而已。
    ……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丽质便留在兰英的家中安心等待。
    她没了父母,一切事宜便由兰英来操持,又有宫中的礼官从旁帮着,也算顺畅。
    好容易等到十二月,长安城再度被大雪覆盖时,才终于等来了天子亲迎的日子。
    府里一大早就洒扫一新,里外结彩,忙忙碌碌地等待傍晚的吉时。
    兰英没假他人之手,而是捧着皇后成婚时穿的花钗榆翟,在春月的帮助下,亲自替妹妹一层层穿戴好。
    丽质前一日晚上还没有紧张的感觉,可待穿上婚服,望着铜镜中打扮得华贵又庄重的自己,才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她捏着衣裙的一角,好像发间的钗钿都变重了不少,摇摇欲坠。
    兰英站在身后,替她将最后一支金簪插进发里,双手慢慢落到她肩上,与她一同望着镜中的影子,眼眶忽而红了。
    “我家三娘终于要好好的嫁出去了。”
    丽质心里的紧张莫名少了些,轻轻覆上长姊的手背,笑道:“我可是已经嫁过一回的人了。”
    兰英摇摇头,拿帕子掖去眼角的泪痕,道:“不一样,上一回,我记得你坐在镜子前,一点笑意也没有。我也想来同你道别,可、我没办法看着你就那样出嫁……”
    丽质愣了愣,也跟着想起两年多前,嫁给李景辉那一日的情形。
    那时,她才来到这个世界,一心想着抗拒和逃避,面对自己的婚礼和春风得意的陌生新郎,半点喜悦的心情也没有。
    她记得,那一日钟承平和杨氏二人得意非凡,族中不少远方亲戚争相登门道喜,着实令他们满意。
    人人都说她幸运,凭着美貌,从一个小户之女一跃成为王妃,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唯有兰英,在那样的日子里只远远地看着她,始终未与她说一句话。
    原来,是不忍心呀。
    丽质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握着兰英的手,轻声道:“都过去了,阿秭,这一回,我是心甘情愿出嫁的。”
    “嗯。”兰英点头,像幼时哄妹妹入睡一般轻拍着她的后背,“咱们姊妹两个都是。”
    天色渐渐暗下,府外早已清空的街道上,车马礼乐的声音慢慢靠近,亲迎的队伍已到了。
    不一会儿,屋外便迎来一阵充满欢笑的嘈杂声,其中夹杂着礼官的高呼和熟悉的两道嗓音,正是魏彭与裴济。
    今日兰英送嫁,魏彭便也充当皇后的娘家亲族。
    礼官引着两人走近屋门处,裴济将手中提着的大雁交给魏彭,丽质便在兰英和两个尚宫局老人的陪同下开门步出。
    寒风呼啸而来,温暖的烛光映在她美丽无暇的面庞上,令周遭的人惊艳不已。
    裴济也愣愣地望着。
    她跨过门槛,停在庭前积了雪的空地上,一双温柔的杏眼望过去,隔着几丈距离唤了一声“三郎”。
    她的声音极轻,才出口便被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可裴济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如梦初醒,微笑着走近,将手中绳索的一头递到她手里,看着她轻轻握住。
    “握紧了,咱们要走了。”
    “嗯。”丽质依言收紧五指,感受着绳索上凹凸不平的纹理嵌入手心,跟着他平缓而稳健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出庭院,登上马车。
    裴济没照礼制所定,只驭轮三周便交驭者驾车,而是亲自坐在车前,驾着载了妻子的马车一路驶回宫中。
    其时,文武百官都已等在宫门处,见帝后近,纷纷下马迎候,簇拥着二人入宫中。
    含元殿中,坐席都已设好。
    在百官注视下,帝后二人并肩而坐,由司馔引着,同食同饮,行完同牢礼。
    礼毕,百官往麟德殿赴宴,天子婚仪,自然要设筵席款待,请众人畅饮达旦。
    丽质和裴济二人则由礼官引着先进紫宸殿,休整一番。
    直到将身上繁重的衣饰除下,换上常服,丽质才慢慢有些回神,一抬头,却见裴济也怔怔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住,就这么相顾无言地看了一会儿。
    丽质先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去推一把他的胸口,道:“怎么了,可是太久没见我,已忘了我长什么模样?”
    裴济一把捉住她的手,在掌心里细细摩挲,跟着笑起来,摇头道:“我日日想你,怎么会忘?是太想念你了,熬了这么久,终于能好好看一看,自然不舍得浪费时间。”
    丽质已慢慢恢复了平日的做派,闻言主动凑近,将脸送到他眼前,道:“那我便让三郎看个够吧。”
    朝思暮想的人终于名正言顺地做了自己的妻子,此刻近在咫尺,反倒令裴济的心砰砰跳起来。
    他顺势将她抱住,低头吻了下她的鼻尖,随后便扭开视线,拉着她走到外间。
    外间,早有人在榻上置了几案,摆好一桌热腾腾的饭食,都是两人平日惯用的,一旁的红泥小火炉上还温着一壶剑南烧春。
    丽质见状,诧异道:“你不往麟德殿去了吗?百官们恐怕都等着与你饮酒呢。”
    裴济笑着引她到榻上坐下,亲自提了酒壶,替两人都满上一杯,道:“还去那儿做什么?好酒好菜都招待着,他们自会作乐。今日我成婚,我自然要与新妇在一处。”
    说着,他将酒杯递过去。
    丽质心里有些高兴,并不推辞,接过后便与他一同饮下。
    清透温热的酒液顺着喉管流入腹中,令整个身子都温暖起来。
    二人就这般相对而坐,边饮边食,窄小的几案下膝盖相抵,仿佛寻常百姓家中的恩爱夫妻一般。
    酒过三巡,丽质的面颊已红得如晚霞一般,双眸也跟着泛起迷蒙的水光。
    裴济像从前一般,亲自取过水和巾帕,帮她梳洗完,又抱着她回到内室的床上。
    红烛之下,罗帐昏昏。
    殿内的其他人早就识趣地闭门离开,只剩下新婚的二人,亲密地抱在一起。
    “三郎,”丽质依偎在裴济的怀中,勾着他的脖颈喃喃低语,“你待我真好。”
    裴济“嗯”了声,没说话,低头凑近去吻她的唇瓣。
    丽质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抵在自己唇上,阻挡住他的动作。
    “嘘——三郎,你听见了吗?”
    裴济停下动作,跟着她一起侧耳倾听。
    殿内宁静一片,唯有远处麟德殿里欢快的乐声,高高低低的传来,那里参加欢宴的人们正兴致高昂。
    “这乐声,是在祝福我们,对吗?”
    被纱帐筛过的暖色灯光笼罩在她的脸庞上,令那一双晶亮的眼眸熠熠生辉。
    “嗯。”裴济低头凝视着她,嗓音低沉,令人信赖,“今日,长安的百姓都在祝福我们。丽娘,我们会长长久久的。”
    她满足地笑起来。
    这辈子,她终于得到了真心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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