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又走了半柱香时间,崔小酒动了动耳朵,忽然道:“有海的声音,快到了!”
顾三刀听闻,精神一振:“太好了!”
拨开掩映的树丛,视线豁然开朗,海风递来腥咸潮湿的气息,入眼是蓝黑的夜幕,雨不知不觉停了,黄色的圆月高悬。
顾三刀好奇的跑过去查看,发现这地方是一处断崖,下面便是望不到边际的深海。
崔小酒这时也被灵钧放下来,她有些不自在的活动了一下身躯,脸颊、脖颈的热意散了些。
海面幽邃阔大,波光粼粼,紧紧攥夺她的视线。
前世她一辈子困锁在病床上,读过壮美的文字,看过父亲照回来的照片,却从没有这么切身亲临的、真正的看过海。
原来它是这么的……漂亮,神秘,令人心折。
灵钧立在一边,悄无声息的观察小姑娘。
这个人不是崔酒。
崔酒的眼睛是污浊的,充满了尘世的不甘、贪欲、嫉恨,而这个人的眼中很清澈,就像是初入尘世的雪。
洁白又无垢。
小姑娘看着海,眼睛亮闪闪,就好像看到了什么稀奇的玩意儿,雀跃又满足。
崔小酒很快收回眼,给二人分避水珠:“含进去,入水的时候,水就能自动分开了。”
顾三刀看了看她的伤,崔小酒说:“没关系,有避水珠,海水渗不进去。”
顾三刀松了口气,这才跑到悬崖边,跃跃欲试:“那我们,跳?”
崔小酒弯了弯唇:“跳吧,趁着那些人还没赶来。”
听了这话,顾三刀就像一个得了家长准许的小孩,含住避水珠,跃了下去。
而崔小酒和灵钧也往前一步,面前是深海和悬崖,
这几天崔小酒经常忍不住去想,灵钧跳下罪渊的时候,究竟想着些什么呢?她会不会觉得痛苦,会不会……害怕?
于是她转过头,认真看着灵钧,说:“不要怕。”
灵钧想,有什么好怕的。
她轻轻“嗯”了一声,转而又想,会不会是小姑娘自己害怕?这个小骗子,经常口是心非。
于是她主动过去,握住小姑娘的手。
崔小酒怔住了。
灵钧看她:“不走吗?”
崔小酒攥着灵钧的手紧了紧,唇角弯起一个大大的弧度:“走!”
那一瞬间,灵钧仿佛看到,小姑娘眼中盛满了星星。
……
下面是蔚蓝的深海,风在耳边呼啸。
往下急坠,灵钧想起来,这个情形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眼熟的。
前世在差不多的时间点,她也做过一样的事。
只不过跳的是罪渊。
那时的她抱着一些执拗的可笑的坚持,觉得正义与公理真的存在,相信自己一定能沉冤昭雪。
多可笑啊。
她身上戴着沉重的锁枷,挺直背脊如一柄剑,没等任何人驱赶催促,维持着体面与傲骨,只身坠了下去。
落入罪渊的时候,躯壳其实是不怎么痛的。
她感到刺骨的冰寒聚拢过来,刺入识海,刺入灵魂。她听到万千人的号库,属于她、不属于她的恶念不断翻涌,一点一点,填充满这个躯壳。
下坠,不断下坠。
这时,丝丝冰凉自手掌交接处传递过来,灵钧回过神,下意识偏头看去。
小姑娘认真的盯着水面,发丝飞扬,紧抿的双唇泄露她本身的紧张。
她告诉她,“不要怕”。
不怕。
扑通入水。
避水珠发挥作用,隔开周围的波涛,几人像是被装入了一个“泡泡”里,周身有一层看不到的膜。
崔小酒好奇的抬手贴上去:“啊,冰冰凉凉的!”
顾三刀就在不远处等着。
深蓝的海底,不时可以看到鱼群游过,它们成群结队,色彩斑斓,简直是梦幻中的景色。
……
而此时的圣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第一日的清谈会谢幕后,山主发现熔岩牢空,大为震怒,发动全峰的人寻找,从日渐西斜到深夜,所有的峰上灯火通明,处处有弟子奔走。
来自东洲的各大派以及有名的散修都还没走,纷纷目睹这场闹剧。
圣山的阁主们也颇为恼火,其中以湛霖和晁文光最甚。
湛霖咬着自己指甲,恨恨:“怪不得她不肯放我们去见灵钧,原来是计划着这个!”
晁文光沉着张脸,这让他显得更加刻薄了:“各大派近来本就对我们有异心,不太服气,现在搞这么一出……这是让整个圣山变成笑话!”
可事情都发生了,人也找不到了,还能怎么办呢?
望月亭外松柏簇拥,亭中,山主轻抿一口茶,喜怒难辨,听老妪和刀客汇报。
“……就是这样,您看……是否要组织人手去寻?”刀客垂着头,提议道。
“寻?”山主轻笑,“寻不到了。”
“把人都叫回来吧,这些日子找人留意一下东洲西洲。”
刀客:“那是否要额外注意一下西洲?”
在他看来,西洲是魔修的地盘,崔酒一行想要躲避圣山,最好的选择就是西洲。
山主不语。
老妪教训刀客:“山主吩咐什么照做便是!少动小心思!这里哪轮的到你来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