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来的作品,大部分是出自自闭症儿童之手,也有一些是以前在德国工作时的抑郁症患者和重度酒精成瘾者的作品。这些作品看起来都很简单,也没有太多艺术技巧可言,任谁稍加练习都能画出来。但是因为创作者的特殊心理状态,这些作品都充满了巨大的情绪力量,像在讲述一个个隐秘的故事。
贺远唐忍不住走到谢情旁边,看她教曲婉婉用细胶带和水彩做一幅小画。
曲婉婉看见他过来,脸微微一红,手上不稳,把胶带贴歪了。谢情伸手帮她重新贴过,转头问贺远唐:“同学,你也要试试吗?”
贺远唐不想试,但是他听见自己说:“嗯。这个怎么做?”
谢情于是站到他旁边。两人靠得近了,他又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心跳加速起来。
她还是不认得他。可她不是认出季杭来了吗?他又莫名有些不忿。
“哇,贺远唐你在玩什么?姐姐,我也要学,你教我呀。”季杭凑过来作妖。
曲婉婉刚把自己的作品弄完,很是满意,“这个真的好有趣。谢老师你去教季杭吧,我可以教贺远唐,我俩同班的。”说完收拾了几样材料,站到谢情和贺远唐的中间。
贺远唐想拒绝,但刚才话都说出口了,只能作罢。他知道曲婉婉对他有意思,但是他没有,所以平时都尽量表现出一种疏离的客气。
曲婉婉也用了香水,是一种少女的甜香。
闻见香味,贺远唐下意识拉开两人距离,一边贴胶带,一边又忍不住看那边季杭冲着谢情撒痴撒娇:
“姐姐你微信号给我呗。你不是认识我小舅舅吗?那咱们就是朋友了呀。”
“我认识你小舅舅,那我就是你长辈了知道吗?叫什么姐姐,叫小姨吧。”
看见季杭吃瘪,贺远唐忍不住在心里暗笑。
没一会儿下课铃响,他看见谢情真的拿了手机出来加季杭的微信。
曲婉婉叫了贺远唐一起走。
他找了个借口说要去借书,又故意在隔壁的期刊室多留一刻以免尴尬。
出来的时候,发现图书馆电梯在维修,他只好走楼梯,没想到又遇见了谢情。
她站在楼梯口,看起来很犹豫。
难道这么大的人不会下楼梯?
是的,谢情这会儿很纠结, 因为她真的不太会下楼梯,她看不太清。
她的眼睛有个老毛病,看不准楼梯的高度,所以每每遇到楼梯,都得抓紧扶手走才行。可是她背着电脑包,还拿着拉杆箱,实在不好走。
图书馆人来人往,她非常不想摔下去,然后被咋呼的年轻人围观,搞不好还会在网上爆红一下。
为什么要答应白楠拿这么多东西来,为什么要穿高跟鞋。她很后悔,觉得跟这个大学八字不合。
“要帮忙吗?”是贺远唐。
“啊,是你呀同学。刚才还没有谢谢你帮我接电脑。呃…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拿一下这个拉杆箱?电梯坏了,我眼睛其实看不清楼梯高度,实在不想摔下去。”
贺远唐接过她的东西,站在她前面一步陪她慢慢下楼梯。
“同学,我觉得你有点眼熟,是不是哪里见过?”
“是。我跟季杭和另外几个朋友组了乐队,在Rosetta表演。”
他想想,又忍不住加了一句:“我是鼓手,上次你跟你朋友一起去,我见过你。”
“原来是你,难怪觉得眼熟。上一次去的时候,灯光都打在季杭身上了,没看清你的脸,所以刚才没认出你来。你的鼓打得很好。”
两人走出图书馆。
贺远唐在台阶下站定了,转身看着谢情的眼睛:“这是什么意思?”他一只手指点点唇边的酒窝。
完了,谢情在心里哀嚎。
原来上次他看见她了,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尴尬的事情。
白楠说得没错,她觉得自己果然就是性骚扰年轻小伙子的猥琐阿姨。
“抱歉!”她低头用手挡了一下眼睛以示歉意,“那天可能喝多了有点得意忘形了,你不要介意啊。”她是成年人了,她要坦荡一点,犯错了就得认。
“我没有介意,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故意摆出少年天真的样子。
“好吧,这是意大利女孩子的手势,看见了漂亮的男孩子,指一指酒窝,意思是说男孩子好看。没有不尊重的意思,抱歉啦。”
她说他好看。
贺远唐暗暗高兴,索性一直拿着她的拉杆箱不还,慢慢陪她走到学校的停车场。
“今天晚上我们还去演出的,你去看吗?”
“今天不行,晚上要加班做计划书。”她转头朝他笑了一笑,“而且,我太怕排队了。你都不知道,上一次我们去的时候,要不是老板交代了经理,我和朋友都进不去。”
“你刚是不是加了季杭的微信,叫他… … ”
“我拿客服号加的。”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他那么热爱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我要不加他,还不知道要闹什么幺蛾子。这样折衷一下。”
“那… …我能加你吗?”贺远唐背对着夕阳,眼睛里有诚恳,有期待,也有忐忑。
温暖的橘色阳光映着青年干净的轮廓,晚风吹过,扬起他的额发。
谢情心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