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让陈捷不适应的,倒不是宿舍里的集体生活,也不是学习成绩。在初一的时候,经过后半学期的努力,在林逸的帮助下,成绩也保持了稳中有升。现在调班后,座位也经过调整,不再与林逸、林永生是前后同桌,但好在原来的一些习惯如写单词也还被他坚持了下来,所以开学考成绩也还没有掉队。
真正让他不适应的,是他经济上出了状况,本来他来住校后,父母也按之前陈敏在学校里的花费,从家里带米来在食堂里换了饭票,每周末会在家里准备一些如炸藕园子、炒香肠等的罐头菜,另外每个星期给三元钱零花。确保在带的菜在吃完了后,在灶台上花钱买几个菜吃几顿,周六没有晚自习,到周六放学的时候又可以回家带菜了。
然而自从住校后,前一两个月都还正常,越往后去陈捷越感觉这样的计划被打乱了。首先,每个星期三元钱是有定数的,但有时候陈捷也会偶尔去购买一些学习用品,就必须从这个三元钱里面出。特别当陈捷知道校门口来了一个摆旧书摊的时候,他就经常性去旧书摊上花钱买一些旧书来看,都是一些儿童文学、少年文艺、童话大王还有一些小人书等等,这些在平时农村都是很难看得到的,对陈捷来说,就像是发现了宝藏,基本上每个星期他都会在摊上买一二本。一来二去,三元钱用来吃饭就不够了,陈捷从小知道家里的条件不好,别人家都住上砖房了,就他家还是土坯房,所以他也从来不向自己的父母多要钱,三元钱已经比原来姐姐在学校的时候多了好几倍,姐姐陈敏原来在楚城中学读书的时候,一个星期有时候是一分钱都不花的。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陈敏一直都是陈捷视作的榜样,所以他认为三元钱已经是家里所能承担的极限了,他不能再多向家里要钱。
所以陈捷的所有开支,都从这个一周三元钱里面来了,包括平时里的学习用具、旧书费、试卷费、团员费等。刚住校的时候,感觉还没有这么多的开销,随着天气越来越冷,陈捷觉得带来的菜也越来越不能坚持过三天,有时候本来预计三天的菜,但同宿舍的同学一起吃饭,就会相互分享一下,往往二天就把两罐头菜吃完了,再用余下的钱吃一两天,这样余下的日子里就得断炊,从渐渐地饿一顿,到后来的二三天都吃不上一顿饭。这样的情况频繁出现,陈捷已经渐渐地习惯了,每当断炊吃饭的当口,他就会借口去校卖旧书报的地方打发时间。他最怕的,就是这样的情况被同学们发现,取笑他家里的贫穷。
这不,上个月的期中考试,正好安排在周四、五、六三天,碰巧又到了陈捷完全断粮的三天,周一的时候因为在下晚自习后,他和同铺的同学在宿舍里面下跳棋(这个同学把跳棋带到了宿舍里玩)——被值日的班主任老师郑老师发现了,就给没收了去。严厉的郑老师肯定是不会归还的,如果找了,还有可能会让自己的父母来学校,这是陈捷更不愿意看到了。为了弥补这个同铺同学的损失,他赔偿了同学跳棋价格的一半——三元钱,结果就是他做好挨三天饿的准备。前两天的考试他还能坚持下来,到了第三天的早上,他已经饿得精神愰惚了,坚持着考完上午的政治,他有气无力的趴在座位上睡觉,大家都去食堂吃饭了,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平时他都是蹭这个机会到门口的旧书摊上找书看的,今天他是彻底饿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所以哪儿也不想去,只有一个信念还在支持着他:坚持完下午的考试,他就可以回家了,回家就可以好好地饱餐一顿了。
正在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之间的时候,教室里响起了脚步声,在他旁边停了下来,他感觉到一只手将一个塑料袋放在他的课桌抽屉里,他睁开惺松的眼睛一看,是一个塑料纸装着的奶油面包,泪水立刻从他的眼睛里涌了出来,他看见一个背影从教室门口走了出去,他看到那是卫国。他非常感动,卫国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注意到了他,给予了他帮助,而且不问缘由,避免了他面对同学时候的尴尬。
寂静的教室里,陈捷和着感激的热泪,囫囵吞下了那个满怀卫国深情厚谊的面包,他胆怯得像一只受惊的老鼠,生怕发出一丁点儿的声响。
冬至前后,天亮得很迟,5:30起床铃响起的时候,宿舍里面还是一片寂静,陈捷被起床铃惊醒,他知道,今天又是周六,他又饿了有二天没吃饭了。或许是因为冬天到了,消耗的能量本来就比较多吧,所以他感觉比往常更饿了。铃声响起的时候,宿舍里的同学都没有动,一般这种寂静的状况要持续到上课前十分钟,大家才会像集体被电击了一样从床上爬起,匆匆忙忙地穿衣穿鞋,打水洗脸。
陈捷醒了,他不喜欢和大多数同学一样,赖床赖到最后关头再去冲刺洗漱。往往灯一亮,他就起床了,他喜欢从容不迫地做事情。今天他有点犹豫,被窝里面实在是太舒服了,外面的凌晨的低温对于饿了两天的他来说,还是很残酷的,他做一会儿思想斗争,看到卫国穿好衣服拿着脸盆出去了。就缓缓地起床来,穿好衣服,穿鞋子的时候,地上掉着一条裤子,他知道这是上铺一个姓周的同学,他拾起裤子,扔到上铺的床上。一下子,他怔住了,他发现有一张绿色的两元钱,皱巴巴地躺在地上,陈捷感到血一下子涌到了他的头顶,两元钱,足足够他吃两天的伙食!他已经饿了二天,早上他本来是已经做好了继续饿下去的准备,现在有两元钱躺在面前,饥饿促使他做出了一个打败了理智的举动:在门外卫国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他立刻把两元钱踩到了脚下,然后,蹭系鞋带的工夫仿若无事地将钱捏在手中,端着脸盆去水龙头处接水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