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试镜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还病着的夏远航。夏远航来得稍晚一些,他进来时梁心澄已经换好了戏服,简单的白衬衣配西装背带裤,原本蓬松的棕色卷发染黑弄直了,梳得整整齐齐,略长的刘海妥帖地搭在额前,比原本的他少了很多张扬,多了一些俊秀斯文。
夏远航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梁心澄冲他笑了一下,主动过来与他打招呼:“烧退了吗?胳膊没问题吧?”
“睡了一觉好多了,胳膊也不疼,一会儿结束了就去换药。”夏远航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梁心澄,脑子里无端地有些乱。
他没见过梁心澄这样的装扮,梁心澄的相貌偏向艳丽,又经常带着浓妆,很容易让人忽视他本身的长相,其实他这样简简单单干干净净的样子就已经足够好看了。
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主角在风雨飘摇的动荡年代的成长史,国仇家恨儿女情长杂糅在一起,男主角从一开始不谙世事天真纯粹的富家公子到影片末尾成长为顶天立地的铁血军人,对演员的演技和外形都是一个不小的考验,至少首尾两种身份的转换不能让人觉得违和,夏远航之前一直觉得梁心澄演不了这样的角色,让他扮天真纯粹未免太难为他,气质就完全不符合,但是现在看到站在自己面前安静微笑的人,他才发现,他对梁心澄的误解,大概真的不止一点点。
向桥和彭莱是老熟人,夏远航之前跟彭莱就已经合作过,这个角色原本他应该是势在必得的,现在却有一些不确定了。
“你这身装扮挺合适剧中角色的,彭导他们应该会很满意。”
“是吗?”梁心澄眼中笑意更甚,“借你吉言,一会儿我们各凭本事啊。”
他们一起进去与彭莱和制片人打了招呼,梁心澄先试,夏远航没有急着去换衣服,而是在一旁角落里坐了下来,他很想看看梁心澄会怎样诠释这个角色。
梁心澄试的这一场戏在影片的开头部分,主角家中第一次遭遇变故,父亲在外出事身亡,债主上门,原本一心只读圣贤书对外事一概不闻不问的小少爷作为家中独子不得不站出来,应付周旋如狼似虎的讨债人。
“从前家父与你们签订买卖合约时一贯大方,从不压价,每一回都按时付清货款不拖不欠,你们有时交货迟了家父也不与你们计较,这一次家父出门遭遇不测,货物尽失,货款回不来我们已经在尽量凑了,如今我家中还在办丧事,你们就不能晚些时日再来一定要选着今天上门逼迫吗?”梁心澄念着长串的台词,声音起伏铿锵有力,每一个重音都落在关键字上,人站得笔直,傲然扫视着面前那些并不存在的讨债人,气势十足,只是左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食指指腹的动作却泄露了一丝主角内心的紧张。
制片人声音平淡地帮他对台词:“林少爷你也别怪我们不讲情面非得挑着今日上门,我们也并非想要闹事,只是逼不得已,现在世道不太平,日本人就快打来了,大家都急着拖家带口往南边撤,这盘缠还有去了南边的安家费总得要的吧?几十上百万的货款不是小数目啊……”
“好一个逼不得已,”梁心澄冷嗤,轻蔑地瞥了对方一眼,俊秀的脸上并没有多少难堪的表情,那种眼神里透出来的蔑视却拿捏得恰到好处,“你不是早就和那日本人的走狗搭上了关系,这么急着跑什么?”
制片人笑了一下,故意用轻松地语气继续念着剧中的台词:“你说的什么话?没有证据就污蔑我和日本人同流合污,我看你就是故意想要找借口拖着货款不给,大伙都看到了,林少爷既然是这个态度,我们还跟他客气什么,我看着这屋子里到处都是古董,全搬回去至少能挽回我们一半的损失。”
“我看你们谁敢!”梁心澄的声音陡然拔高,制片人的情绪干扰并没有让他出戏,他掏出了道具枪,强装镇定地握在手中,指向面前的人,不退半步,“想要搬东西,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再说!”
“可以了,”一直没出声的彭莱喊了停,又挑了另外一段台词给他,“你再读一下这段念白。”
梁心澄接过台词本,清了清嗓子,揣度着角色的心境和语气慢慢念了起来,夏远航认真听着,他其实很惊讶,梁心澄的演技和台词功底都比当初他们合作时进步了许多,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有在这方面下功夫,他一个科班出身的反倒有些相形见绌了。
轮到夏远航时,他看了梁心澄一眼,下定了决心:“彭导,这个角色我不竞争了,梁心澄他比我更合适。”
梁心澄诧异之下不由地蹙起了眉,彭莱也很意外:“你试都不试就说不竞争了?是不敢竞争吗?”
“就算是吧,刚才我看了梁心澄的表演,我觉得他真的很适合林少爷这个角色,而我已经被他影响了,再让我来演,估计也发挥不出来。”夏远航坦然承认。
彭莱笑出了声,他和夏远航关系算不错的,并不会生气他是故意不给自己面子,事实上刚才看了梁心澄的试镜他已经动摇了,原本这个角色他和向桥说好了要给夏远航,梁心澄的经纪人又通过别的关系争取了试镜机会,他正愁着这事怕是要得罪人,没想到夏远航会主动说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