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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再次见面,已是沧海桑田, 物是人非。
    这几年, 苏回也听到过一些有关翁老师的消息。
    翁老师的妻子于三年前去世。
    自从半年以前,翁玉华一次中风之后,腿脚就不太利索,从此他出席重要的活动都是靠着轮椅代步,翁玉华的师弟随良逸对他照顾有加,一直陪在左右。两个人不止是师兄弟, 工作的合作对象,更是生活之中的好友,他们一路帮扶着,走到现在。
    “苏老师也是来进行彩排的?”看到了苏回,随良逸笑了,低头对翁玉华说,“你看,我们两个努力了一辈子,到最后还是你这个徒弟争气,犯罪心理和刑侦实践相结合,屡破大案要案,就连我们当年想都不敢想的奖励,他都能够拿到手里。”
    苏回听得出来,这次评奖,随良逸是对结果有些微词的。
    他们这样的前辈还没得过的奖,他反而拿到了。
    翁玉华看上去脸色不是太好,有些疲惫,开口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苏回一直是我的得意门徒。”
    然后他转头看向苏回,似是替随良逸解释:“苏回你做过那些事,破过那么多的案子,吃过很多苦,也该得到这样的回报。你师叔是替你高兴。”
    “谢谢随教授,谢谢翁老师。”苏回说着取出一个小盒子,“翁老师,今年您的六十岁生日我没能来得及去参加,所以买了个小礼物送给您。另外等下午颁奖礼后,我想请您一起吃个饭。”
    随良逸主动帮着接过了小盒子,放在翁玉华的手里。
    翁玉华打开,发现是一个小巧而精致的领带夹,看得出是金饰,材质很好。
    他的心头一动,伸出手把领带夹取出,夹在了领带上。
    翁玉华抬头对苏回道:“礼物我收下了,谢谢你。可是我们今天还要赶回去,就不和你吃饭了,等下次有机会吧。”
    看来,他们等下参加完自己的环节,就准备离场了。
    苏回没有强求,和他们又聊了几句,转身离开。
    随良逸推着翁玉华,从会场里走过,由于还没有正式开场,很多人还在闲聊着。
    台上的主持演练着颁奖词:“他凭借着精湛的犯罪侧写技术,通过缜密的推理和取证,屡次破获大案,将犯罪分子绳之于法,特别是在今年的……”
    听到这里,随良逸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你的好徒弟啊……”
    翁玉华低着头小声道:“他也是在尽职尽责。”
    不远处,谭局也在和到场的领导在寒暄着,有人问他:“谭局,那个案子你还在查吗?”
    谭局长叹了一口气:“说起来这个案子,还好苏老师在我们局里,在他的努力之下,相信不久我们就能查清真相,水落石出。”
    “唉,苏顾问还真是优秀。不过这时间也的确拖了一段了,你们不准备申请省厅的专家辅助吗?”
    谭局看了看不远处,摆手道:“省厅的专家虽然能力很强,但是毕竟不了解我们华都的情况,我们还是自己来吧,事情过了那么久了,侦破工作还是有些难度的,现在幕后的真凶尚未找到,不过这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随良逸推着翁玉华,从旁边不动声色地走过了,坐在了右侧的前排,开始和与会的其他领导打着招呼。
    很快,整个流程过了一遍,到了整点,领导入座,会议正式开场。
    会议开始先是领导进行讲话。
    随后是各个总局的领导进行总结。
    到了颁奖环节,获奖人员们一个一个上台。
    会议过了两个小时,终于告一段落。
    随良逸拿完了奖,推着翁玉华给前排各位领导打过招呼,随后退场。
    后排处,苏回和陆俊迟对视了一眼,陆俊迟也离开了现场。
    苏回的那个奖项是在后半程,会议的安排上有个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随良逸推着翁玉华出来,递给他一根手杖,让他撑在手里,他把折叠轮椅放在了车的后备箱,然后带着他向着华都的郊外驶去。
    翁玉华低头看着领带上苏回送给他的领带夹。
    当年他的夫人总是提醒他要带着这个小东西,按照她的说法,领带的领夹才是领带的魂,只有带了才正式才好看。
    有一次他忘记了,夫人还专门打车送到了会场去,那时候苏回也在,看着他们夫妻整理了领带。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现在他的爱人已经去世了三年,他依然总是忘记这些细节,没想到苏回倒还记得。
    车忽然停住了。
    随良逸下车,拉开了车门,把翁玉华从车中拉了出来,扶他来到了河边的长凳上。
    翁玉华皱眉抬头,这里是一处僻静的河边,看起来有点眼熟。
    随良逸道:“师兄,你还认得这是哪里吧?”
    翁玉华抬头辨认了一会,周围变化很大,但是他还是认了出来,这里是372的旧址。
    他扶了一下眼镜:“认得。过去我们年轻的时候,就是在这里做的决定。”
    对于他来说,那是一段不太好的记忆。
    二十年前,那一年的公安总结会也是在华都举行的。
    翁玉华记得,之所以想要搭建372心理研究院,是因为在那次总结会议上,他以警局顾问的身份,面对所有的领导进行了一次工作总结和宣讲。
    那时候他慷慨激昂,下面的听众却听得鸦雀无声。
    到了最后,领导给了他轻飘飘的一句话:“玉华,你们的工作进展得很好,我也支持你们去做这些新兴的理论研究,可是你说的这些,没有数据和事例的支持,也没有可以拿出来的结果。我希望,你们能够把一切落在实处。”
    底下的人们议论纷纷:“这一套方法都是国外的,在国内,会水土不服。”
    “国内治安很好,什么连环杀手,本来就很少见。”
    “他提出的预防方案,要花费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根本就没有什么必要。”
    “这些理论研究,就是纸上谈兵,在学校里讲讲课就可以了,根本就无法应用到现实之中。”
    “是啊,所以他这个顾问只是挂名的,下面的警察根本就不愿意配合。”
    “说得挺热闹,可是没有实用性,我们局里的那些老刑警,破案子比这些厉害得多。”
    翁玉华听着,脸色越来越苍白。
    他的心跳飞快,像是雷动,他想要大声反驳这些人的话,可是他尴尬地站在台前,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那一句句话,像是飞过来的冰刃,灭去了他心中所有的光亮,他感觉着身体里的血液逐渐变凉。
    他曾经那么拼命地学习相关的理论,翻译相关的文献,在各种会议上科普那些最为基础的知识。
    他是从零开始的,是最早研究犯罪心理的人员之一,他像是面对一片荒野,背负重任,艰难地迈出步伐。
    他曾经幻想,一切会开花结果,侧写技术会应用于每个案件之中,起到巨大的作用。
    可是所有人看向他,目光都是不解,都是排斥,他们就像是在听天方夜谭。
    这是浪费时间吗?
    是没有意义的吗?
    我们真的不需要进行相关的研究吗?
    他教出过那么多有天分的学生,可是他们只能转业,或者是去国外深造,根本在国内找不到工作。
    他想给那些警员们出谋划策,可是并没有人愿意好好听他的分析。
    翁玉华迷茫了。
    要放弃吗?
    还是看开这一切,做一个只说对的话的好好先生?
    他不甘心,这是他的兴趣,是他曾经准备奉献毕生的事业……
    他已经四十不惑,他还能够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翁玉华憋了一口气。
    那时,他踉跄地走下台来,是随良逸扶住了他。
    “这些人是不会理解我们的努力的。”随良逸对他说,“师兄,我们的价值,可以证明给他们看。”
    翁玉华看向这个和他选择了同一条路的师弟,他感觉到了强烈的共鸣。
    随后他豁然开朗。
    没有数据,那他们就来统计出数据。
    没有实例,他们就去破获一个一个案子,研究一个一个犯人。
    他们将要面对城市人群,进行技术总结把那些虚浮的理论,落在实际。
    城市里有这么多的人,其中就会有一些人,会是潜在的凶手。
    如果他们能够提前把这些人找出来,那就是证明犯罪心理有实用性的最好方式。
    最初的想法是翁玉华提出的,具体的操办人却是随良逸。他很快拉来了华都总局的王少谷帮他们进行布局,又找来了同样研究心理学的张君之实际操作。
    他们选址这里,改建了一处无人的破旧厂房,以路牌号挂牌372研究院,很快开展了起来。
    翁玉华最初的想法,这里是要搞出成绩才能够让外人知道的,所以各种的流程都是能简就简……最初的时候,372心理研究院就是作为犯罪学数据储备,心理监控机构成立的。
    随后他们开始打着心理研究的幌子,吸收社会资金用于研究。
    在那个年代,借助王少谷的关系,他们得到了学校的配合,进行了面向学生的心理筛查,对潜在高危人群进行登记。
    翁玉华承认,他们有些急功近利,操作也并不规范。
    但是他并没有想到,后来所发生的一切……
    科学和理论没有对错,可是当操作者心中有恶,灾难就会降临。
    翁玉华捏紧了手杖,在此之后的二十年,他才逐渐知道他当年的抉择养出了一只庞然怪兽。
    他们的平步青云是踩在一条一条人命之上。
    他们的双脚,早就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建立了372心理研究院就宛如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最初翁玉华没有亲自了解过那些人是怎么样让研究院运转的,他只是会得到一些数据,看到加工过的资料。
    后来他发现事情有些不对时,随良逸对他说,只是为了结论和数据进行了一些擦线的心理研究,不建议把一切公开。
    他就相信了随良逸的谎言,以为事情并没有多么严重。
    直到有一次,他亲自来到了华都,亲眼见到了师弟搭建起来的研究院,看到了研究院的试验记录,了解到了里面的那些人……
    翁玉华知道其中的利弊,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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