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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得可真美,他陆九霄何曾给人挡过箭?
    但到底,没经受住耳后那一下又一下的轻柔啄吻,和那全无章法和技巧的取悦讨好……
    啧。
    陆九霄合起扇子,在膝头敲了两下。
    正此时,马车忽停。
    他正弯腰下马车之时,就见原该漆黑静谧的侯府一片璀璨,老管家佝偻着背脊在檐下来回徘徊。
    须臾,他身子一转,朝陆九霄疾步而来,提着气道:“欸喲祖宗,您总算是回了!侯爷夜里抵京,半个时辰前便回了府,前厅等着您呢,夫人让老奴出来知会您一声。”
    几乎是同时间,男人眉梢眼角那一丝惬意的笑定了一瞬,应了声“知道了”,便抬脚往前厅去。
    老管家焦心地回头望了望,连连叹气。
    世子的脾气性子与侯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是没见过,哪家父子是这般相处,一个恨不得将一个打死,另一个,则恨不得将对方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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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不知名
    《芙蓉帐》12
    子时后的永定侯府,四处掌灯,幽静无声的石子小道上一片亮堂。
    直至肃穆的前厅,陆九霄指尖旋转的折扇才堪堪收起,别在腰处。
    眼前那抹伟岸身姿负背立在堂前,两腿微微岔开,一瞧便是行军打仗之人的做派。
    袁氏端端坐在梨木座椅上,腕处的翡翠镯子被摩挲地光滑无比,她微微垂着头,眉间亦是拢着一层乌云。
    倏地,她起身向前走了两步。
    陆行闻声,拧着眉头的一道“川”字回头看去,那脸色一下拉得老长,冷呵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陆九霄在门外稍稍顿了一瞬,听他这话,便径直抬脚跨入门槛。
    四目相对,半响无言。
    父子二人年未见,无不是默不作声在打量对方。
    气氛僵持地骇人,饶是门外的尹忠与秦义,都不免打了个寒颤。
    袁氏忙挤到了他二人之间,默不作声地将陆行拉开了些,抚着他的胸口道:“侯爷这是什么话,九霄一直就在府住着,您也是,今日回府也不差人知会一声,莫说他,就是我也险些——”
    “知会什么!好让他提前做样子给他老子看?!”
    话落,一声轻轻的嗤笑落下。
    袁氏与陆九皆是一怔,侧身望去。
    “我做什么样子?我怎么了?”男人声音轻轻缓缓,仿佛与徐徐夜风,一并入了墨色。
    可这话无意是添柴加火,陆行那满是厚茧的抬起指向他,指尖点了两下道:“你怎么了?你闻闻你身上那味儿?夜不归宿,流连酒色!你出门瞧瞧,哪个好人家姑娘敢嫁你?!”
    闻言,陆九霄彻底笑起来。
    方才那端得直的肩颈陡然一松,连步子都带着几分虚浮,他腿一屈坐在了座椅扶处,还熟稔地给自己倒了盏茶水。
    “不是你让我在京都好好做我的世子爷?你冀北的兵马又不交到我,我好端端也没给你找麻烦,你又不乐意了?”
    “混账!”陆九破口一喝,那常年领兵的气势,简直要让房屋都抖上抖。
    他一把拿过桌前的佩刀,合着刀鞘便要往陆九霄身上挥,那头袁氏回过神来,紧紧抱住陆行的臂膀,颤着声道:“有话好好说,你动作甚!”
    “你看我跟他能好好说吗!”陆行怒道。
    “噔”地一声,陆九霄将茶盏搁在桌几上,捋捋一身衣袍,朝陆行道:“眼不见为净,不给侯爷添堵。”
    当即,他侧身离开。
    行至朱红镂空门槛前,他轻轻“哦”了声,堪堪停住步子,回身像模像样地给陆行作了个揖,眼角向下弯了弯,道:“恭贺侯爷凯旋。”
    说罢,便径直离了前院。
    “乓”地一声,陆行那把刀便砸到了廊下的青苔石阶上。
    他气十足道:“你就惯着他,瞧给他惯出个什么样子!”
    袁氏抿了抿唇,皱眉道:“那也不能动刀动棍的,你真打出个好歹来,那——”
    “那怎么了?他骨子里流着我陆家的血,冠着我陆行的姓,我如何打不得!”
    袁氏再无话可言,只摇着头,将阶下的弯刀捡了回来。
    ----------
    一路的暮色,仿如与陆九霄的脸色融为一体。他周身那股子欠收拾的劲,尽数剥落,寒气逼人。
    护卫二人你望我我望你,难得默契地闭了嘴。
    直至那屋门“嗙”地一声阖上,只剩树叶簌簌而动的声响,长夜归宁。
    陆九霄背抵窗棂,怔立半响,嘴角扯出一抹不知是在笑谁的弧度。只是今日陆行所言,很难不叫人忆起当年——
    万和二十年,骊国战败,丢了役都城的那年。
    说来荒唐,这场稳操胜券的一战,败却败在兵力不足、粮草空虚上。
    可其间役都呈上的军报却是场场胜战,叫人以为一切安好,这才白白错失良,两万兵马近乎全折在了里头。
    等到朝廷知晓了实情早就为时已晚,陆行领兵救援时,役都俨然成了一座血城孤坟。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再无力回天时,朝廷便开始细究此事的过错。那日御书房吵闹地不可开交,陆九霄才行至阶前,便听到一阵一阵的叫嚣:
    “都说贺忱年少成名,我看是年轻气盛,太过张扬!以为凭一己之力便能回天?为保自己战神声名,竟拿两万兵马作玩笑,糊涂!”
    “谁说不是?他一人丢了命也就罢,还连累了数千性命,白白将役都城拱让人!”
    “据说役都人人对贺忱马首是瞻,所到之处无不下跪恭迎,我瞧,他原就没想回来,是打算占城为王,这才谎报军情,以免朝廷派人插才——”
    “砰”地一声,少年砸门而进,握着那老头细细弱弱的脖颈,眼里的红从瞳孔蔓延至眼尾,他道:“我看你这嘴不要,哑了算了。”
    龙椅上的明黄衣袍拍案而起,“陆九霄!”
    那日,他是
    被陆行用刀架在脖子上拎回去的。
    这事最后交了都察院省察。
    没过几日,跟在贺忱身边的韩副尉就什么都交代了。
    军报是将军亲自书写。
    军命是将军亲自下达。
    谎报军情是真,至于缘由,他一概不知。
    瞧,上下嘴皮子一碰,那人一身荣光,就如星子堙灭。
    圣上看在贺家劳苦功高的份上,并无意再往下追究。罪名没有,封赏也没有,如此轻巧,就此揭过。
    可陆九霄哪里肯信?
    两个月的费尽心思,竟让他逮着了那个姓韩的。眼看临门一脚,他哭着喊着就要招了,那头陆行闯了进来。
    思此,僵立半响的人终于有了细微的动静,他静静地摩挲着扇柄上凹下去的那个“霄”字——
    陆行闯进来,不是扣下那个胡说八道的韩副尉,而是扣了他。
    陆行当日道:“你胡闹!此事已下定论,怎是你严刑逼供可轻易推翻的?你如此妄为,是嫌我陆家过于太平了是吗!”
    再然后,他便被锁于屋,连窗子都钉得死死的,任是陆九霄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也走不出这间屋子。
    陆行隔着窗棂同他道:“你这辈子,就给我在京都好好做你的世子爷,莫要给陆家惹是生非。依我看,你不必习武,应当好好同薛太傅习才是,修身养性,戒骄戒躁。”
    如此半年过去,等陆行回去冀北,袁氏才偷偷将他放了出来。可那时候,哪还有什么韩副尉,连个人影都找不见。
    贺忱的事成了板上钉钉,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也是自那以后,陆家父子二人说话,超过句便要上。谁也不肯让谁。
    他也不知,陆行怎就那么不喜他,好似打小便瞧他不顺眼似的。
    陆九霄缓缓舒出一口气,屈指就着窗棂叩了两下,那贴在窗纸上的耳朵猝然一震。
    男人伸推开窗,望着趴在窗台的秦义,唇角微扬,似是无事发生一般,道:“你若是闲着发慌,围着院子跑两圈。”
    “主——”
    “砰”地一声,窗子复又阖上。
    这夜,陆九霄听着外头的喘息之声,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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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日,寒意散尽,阳和方起。已至月,满园子的红情绿意,好不惹眼。
    永定侯府的正厅内,檀木圆桌上围坐着一家四人,气氛尴尬得连这长形瓷盘里的清蒸鱼都显得死气沉沉。
    陆菀小心翼翼地执起竹筷,一粒米一粒米的往嘴里放,生怕发出丁点动静。
    天知道,自打陆行与陆九霄回了府,饭桌上便没有能松懈的时候,生怕一个不经意,这父子二人便能就一道清粥小菜吵起嘴来。
    忽的,廊下传来一声急促的嗓音,“世子!”
    “咳咳,咳咳咳咳——”陆菀冷不丁深吸了口气,呛了自己个满脸通红。
    陆九霄斜眼睨她一眼,才侧身往外看去。
    是他安置在玺园的丫鬟,纤云。
    只见纤云气喘吁吁而来,望了这满厅的主人家,面色为难道:“世、世子,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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