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霖一愣。
丸子眨了眨眼睛,很是通情达理道:“妾身自嫁给夫君起,便与夫君夫妻一体。夫妻一体自然是荣辱与共的。且不管夫君昨夜为何仓促离去,但妾身相信夫君心中自有一杆秤,分得清轻重缓急。若妾身为这点事带累的夫君被长辈责骂,那是为妻不对。”
谢霖喉咙骤然噎住了,原本的几分理直气壮,此时莫名就失了底气。
他低下头,对上丸子清澈如水的眼睛。
丸子温顺地任由他打量,嘴角挂着温和无害的笑。
谢霖抿了抿唇,有些话说不出口了。
“夫君不必忧心,下人妾身已经交代好了,不会有人多嘴。”丸子微微臻首,端起杯盏浅浅沾了一口茶水,“夫妻的事情关起门来说,妾身不会胡乱与外人说道。”
谢霖喉咙滚了滚,移开视线,低低地应了一声。
两人相顾无言地饮完一杯茶。丸子慢条斯理地拭了拭唇,笑着说了句‘时辰不早’。谢霖方才惊醒,率先起身,顺势也扶了丸子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凉亭,往福寿园去。
福寿园是谢家老太太的院子,在汀兰苑的东边儿,谢国公府最大的那座院落便是。从汀兰苑这里走过去,至少走一刻钟。
丸子跟在谢霖的身后,步子迈得小巧,有些跟不上。
谢霖不是个体贴入微的。他虽不算粗心,却是不会体恤除沈兰若以外其他女子。今日因着愧疚,谢公子很是迁就了丸子。两人到福寿园,谢家的长辈亲眷早就在等着了。
两人进来,立即就有仆役铺好铺垫。
磕头,敬茶,认人,这些早在娘家时候,叶家就教导过。丸子跟在谢霖身边,一面顺从谢霖的动作一面听嬷嬷的耳边提醒。一丝不苟地照着做,一圈人认下来。她半个字没提昨夜之事,落落大方的态度,引得谢家众人齐齐好感。
谢家其他长辈不说,长房夫妻俩看丸子,那是一等一的亲近。这个虽是嫁给谢霖,生的却谢馥的孩子。作为亲婆婆,谢大奶奶给的见面礼很是丰厚。谢家其他亲眷不会在大喜的日子给人不痛快,你夸一句我夸一句,很是一团和气。
若说有看不顺眼的,自然也有。谢霖的亲母,二房太太沈氏看丸子便颇有几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在她心中,丸子占着他儿子,却是长房媳妇。尤其昨日叶秋月进门之时,那长长的嫁妆担子叫人看了很难心中不受震动。相比之下,将来作为二房媳妇进门的沈兰若虽是她娘家侄女,却是孤女一个,将来嫁妆还需要她来添补。
这般一对比,她心里又有些微妙的不平。
丸子暗瞥了一眼脸色不大好的谢二太太,见谢霖没反应便只当没瞧见。
认了人,长辈们便没多留两人,打发了两人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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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昨日已成亲,但谢霖对丸子感觉仍旧十分陌生。两人才从福寿园出来,他便借口有事要走。
正巧,一高瘦的小厮适时急匆匆赶来,说是外院有客到。
谢霖心里松了口气。低头瞥一眼丸子,丸子立即体贴地表示:“妾身今日起得早,正好体乏,这会儿便回屋歇个觉。相公有事且不必管妾身,自去便是。”
谢霖看她这般体贴,想着就算是安抚,也该做出点样子。于是便说午膳时辰,他会回汀兰苑去用膳。
话音一落,就看到丸子一双眼睛骤然亮晶晶,一脸喜出望外地看他。
谢霖不自在地撇开头,与小斯转身离去。
等人走远,丸子懒懒甩了一下衣袖,收敛嘴角的笑意。
贴身伺候的下人面面相觑,彼此眼神交汇。杨嬷嬷倒是有话要说,但看丸子一脸玩味不知怎地便将劝诫的话咽回肚子里。姑爷早有意中人之事虽叫人心中不忿,但姑娘如今已经进了门,这些委屈便避免不了。若姑娘自己能看开,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这般想着,一行人神色郁郁地往汀兰苑回。
上午花园里人少,此时都聚在福寿园陪老太太说话。丸子一行人将将走到花园,就十分不凑巧地遇上了一对主仆。
看着像是府中的姑娘,头上十分素净,就一根白玉簪。
谢家世子爷大婚的次日,这姑娘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穿了一身白衣裳。纤细的腰肢用腰带掐的极细。行走间似弱柳扶风,袅袅娜娜的。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眉宇似蹙非蹙,很有几分清雅哀愁的模样。
丸子身边杨嬷嬷一看这姑娘的装扮就拉下脸。
不管这姑娘是谁,她家姑娘昨儿才进门,便是应景儿,这姑娘也不该穿这一身孝服出来见人,晦气!
杨嬷嬷在叶家尤其是叶秋月的院子,很有几分威仪。今日看这主仆俩行事做派不称心,眉头很快就拧成一个结。不过顾忌着这是谢家并非叶家,她只能把这份不快压下去。原以为这主仆自己识趣儿,别上来找不自在。
谁知那孝服姑娘见着被人簇拥的丸子不仅没避开,眼睛反而看上来。
“表嫂。”姑娘冷淡地冲丸子颔了首。
丸子一身红,她一身白,这红白惨烈对比的,比这满院子的花都还要显眼。丸子一眼就认出了她,沈兰若好白衣,除非瞎了才认不出来。
不过她装作不认识:“嗯,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