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继母,无论怎么做,都会有人说闲话。尤其薛嫣不同于薛凊,看着眉眼灵活聪明,心里最是糊涂,很有些是非不分亲疏不论。可是又有什么法子呢?
按身份说,薛嫣是定国公府真正的嫡长女。她有个行差踏错,连累的就是所有国公府的女孩儿,包括阿福在内。
“我知道你为难,行了,这事儿我家侯爷已经与我说过。眼下正有个合适的人,不过丑话说到前边儿,这位姑姑一直在宗室中行走,连我小时候也得过她的教导,最是个严厉不过的人。”
“国公爷的意思,正是要严厉些才好。”许氏忙道。
昭华郡主笑了,“既是这么说,我明儿就将人请来。”
说着,脑海中浮现出一张严肃的面孔。
年轻时候在宫中服侍过数位长公主,后来出宫也未嫁人,而是做了教引先生,行走于王府公主府中,可以说,如今京城中年轻一辈儿的郡主县主中,多少经过她教导的。
她不喜人叫她葛姑姑,因此,多是称她一声葛先生。
这位葛先生,教导起人来严苛极了,就霸王似的昭华郡主,小时候也没少挨了葛先生的教导。任你再是个自认为出挑的闺秀,从言谈举止到仪态妆容,都能叫这葛先生挑出毛病来。说一句吹毛求疵,也不算过分。
正因为这个,昭华郡主并没有为阿福延请了葛先生到家里。郡主觉得,小姑娘们,还是活泼些更讨人喜欢,葛先生虽好,奈何太刻板了些。
不过,为薛嫣请来,倒是合适。
昭华郡主还没忘了春天里薛嫣将阿福推到了水里的事情,阿福心大,不跟薛嫣计较,昭华郡主可都记在心里。
许氏不知道昭华郡主这番小小的私心,只听了提起葛先生的名字来,便觉得十分稳妥了——这位先生的声名,许氏也曾听说过的。
妯娌二人商议好了,果然次日昭华郡主便亲自去请了葛先生来。
没几天,薛婧和薛娇一起来找阿福玩耍。看着小姐妹两个一脸的幸灾乐祸,阿福很是纳罕,这是怎么了?
还是薛娇忍不住,将阿福搂在怀里窃笑,“二姐姐这回,可算是吃到了苦头了。”
“什么苦头?”阿福更纳闷了,“大伯父教训她了?”
说着探着头往天上看,“日头没从西边出来啊。”
薛婧噗嗤一笑,推了一把阿福,“胡说什么呢,回头我告诉二婶去。”
说完,偏头笑,“你再猜猜?”
阿福摇头。
她懒得琢磨薛嫣。
“大伯父不是说么,要请个严厉的先生教二姐姐规矩,还是二伯母帮了忙,请来了据说是宫里出来的葛先生。”薛娇抢着说道,“那位先生看着白净又和善,可管教起人来,下手真狠!”
“头一天,二姐姐就被她从头到脚挑剔的一无是处,头发丝儿都好像没长对呢。”薛娇清瘦的小身子抖了抖,显然是一阵阵后怕,“你是没看见呢,这两天二姐姐光练着怎么走路了。先生竟然随身带了尺子,走一步量一步,太吓人了!”
好么,脚步迈大了不行,迈小了不可。薛嫣走不好,葛先生也不多说什么,只一遍遍地让她重新练过。薛嫣装了好几次晕,葛先生就叫人把她抬到春凳子上,自己静静地坐在旁边等着,等薛嫣忍不住睁开了眼,依旧得再走过。
薛嫣不是没哭过闹过,奈何定国公这次下了狠心,并不理会她。薛凊更不用说了,正恼火呢,哪里会去看薛嫣?
“我和四姐姐偷着看了,这两天二姐姐眼睛都肿了,一边哭着一边学走路呢。”
薛娇到底年纪还不大,喜怒形于色,坐在椅子上笑得直跺脚。
阿福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活该!”
第49章 万万没想到
日子过得飞快, 在薛嫣的水深火热之中,就进了八月。
离着万寿节还有十来天的功夫,皇帝已经下了明旨, 封二皇子秦长平为郡王,封号翊, 择日出宫开府。
二皇子封王开府,因之前已经影影焯焯有消息传出, 倒也都是意料之中。让人没想到的是, 这一次同时开府封爵的, 居然还有三皇子秦长泰。
与二皇子一样, 三皇子也同样受封郡王,封号为诚。
三皇子的母妃王嫔母族不高, 虽容貌甚美,但这皇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王嫔初入宫时也不大得皇帝喜爱,承宠后才封了美人。
直到生下皇子, 才得封嫔。
这一转眼, 十几年过去了, 如今还在嫔位上熬着。
三皇子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 比起得朝臣称赞的太子, 因爽直憨厚被皇帝另眼相待的二皇子, 以及靠着太后和如贵妃在宫中风风火火的四皇子,三皇子简直就是个小透明般的存在。
可如今这小透明都封了郡王, 只比三皇子小了一岁的四皇子,却不见皇帝提起,这就很是耐人寻味了。
不是说,四皇子深得太后喜爱,连太子殿下都要避让三分么?
按说, 不应该哪。
莫非是因为如妃才犯了错,四皇子被迁怒了?
旁人不提,荣泰长公主都要烦死。没别的,近日来进宫去,太后总是拉着她的手哭个不停,又说皇帝心里没了母后,又说皇帝本是孝顺之人,身边必有小人作祟,又说承恩公府的脸面都被踩到了地上去,再也抬不起头来。
荣泰长公主初时还劝了两回,见霍太后没个改,索性连宫里都不去了,只觉心累得很。
与昭华郡主抱怨了一回,“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挨不上边儿的,都被她翻出来说了。四皇子本来就年幼,非要跟着两个哥哥一起封王开府?之前还说要让四皇子娶霍湘……”
“噗……”昭华郡主没忍住,口里的茶都喷了出去,“你说什么?让谁娶霍湘?”
“四皇子,秦长安!”荣泰长公主一时没留神,索性也不瞒着昭华郡主了,把在寿宁宫里霍太后的话一五一十学给了昭华郡主听,末了叹了口气,“你说说这……”
霍太后要不是她亲娘,她扇一巴掌的心都有了。
“霍家的女孩儿又不是嫁不出去,哪儿有这么办事的。”
一会儿要把霍湘嫁给秦斐,一会儿又想许给四皇子做妻子。
人霍湘好好个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几年因家里人这样的行事做派,轻易都不敢在外边露面。
“只当是太后娘娘一时的执拗吧。”昭华郡主不大在意说着。霍太后就是这样的人,万事都先想到霍家,尤其是好事,霍家不能被落下一丁点儿。“如妃怎么样了?”
“还能怎样?”荣泰长公主冷笑,“闭宫思过呢。不过她只是人出不来,消息倒是没断。听说了二皇子三皇子封王,皇兄连四皇子的名儿都没被提起,当天晚上就传了太医。”
“陛下该心疼了。”昭华郡主看着自己染得红红的指甲说道。“用来用去的都是这招,怎么就没点儿长进呢。”
荣泰长公主推了她一把,“不要幸灾乐祸。”
“哪儿有?”
昭华郡主嘴上这么说,脸上表情却是写满了“我就是幸灾乐祸了又如何”。
荣泰长公主一点昭华郡主的额头,“你呀……”
她知道昭华郡主一向不喜欢如妃和荣王妃姐妹两个。如妃还好些,在宫里多少会给留些脸面。但凡荣王妃敢在昭华郡主面前出现,好不好的都要得一顿排揎。
偏偏,昭华郡主有个得力的母亲,安国大长公主。荣王妃就是委屈出一座山,荣王也不会为了她得罪宗室中德高望重说一不二的大长公主去。
为此如妃和荣王妃不知道在霍太后跟前哭过多少次了。霍太后嘴上不说,心里头焉能对昭华郡主没有不满的?
“这也就是你吧,我可着京城里看去,还有谁能比你过得更恣意的呢。”
夫妻恩爱,儿子争气,还有阿福那样一个粉妆玉琢讨喜极了的女儿。
“你又来了,长公主之尊,你不如我?”
荣泰长公主叹道,“哪里是说身份呢。”
她说的是心。
昭华郡主笑了笑,看着外边日头底下忙碌的仆妇,“人生在世,谁还能真的无忧无虑了?你羡慕我,可知我们国公府里那个老太太折腾起来的时候,也没个心静的。好歹,你还不用担心婆婆小姑子闹到跟前来呢。你看外头那些……咱们坐在这里饮茶说话,她们只能日头底下辛劳,又何尝轻松了?不说这些了,万寿节后阿昭就要回去了,咱们一起去桑榆别院里与她住两天?”
“还是你去吧。”想到冯昭面容上虽多了些许的沧桑,但一双眼睛格外明亮,荣泰长公主忍不住更是羡慕。“所谓女子,也该如阿昭一般。”
说到了这里,荣泰长公主眉头微微蹙起,“我听说,你把那个拒霜丫头留在了桑榆别院里?”
拒霜是犯官之后,官卖后被安国大长公主买下的。名义上是丫鬟,但安国大长公主这么多年也并没有真的将她看做丫鬟,相反,还许她学武,练就了一身的好本领。
后来拒霜到了阿福的身边,很是尽心。
“拒霜的身世你也知道。当年她父亲……”说到这里,昭华郡主停了下来,摇了摇头,“算了,不提当年了。拒霜这孩子,窝在后院里做个丫鬟,实在是可惜了。我想,若有机会,让她与阿昭一同去西南。”
“你舍得?”荣泰长公主看着昭华郡主问道,“有拒霜在阿福身边,就算是阿福出门,你也不用担心。眼看着阿福大了,也到了出门走动的时候,你倒是要把拒霜送走?”
荣泰长公主真心不明白,堂妹这是怎么想的。
“要是换做从前,我还真是舍不得。”昭华郡主摸了摸腕子上的玉镯,感慨道,“从前母亲也说让拒霜改为良籍,她还不肯。可是从她见了阿昭,听着阿昭在西南军中那些事儿,眼睛里都像是更加有光彩了。既她有心了,我成全了她又何妨。”
昭华郡主总觉得,女孩儿在这世道上,更为艰难些。便是她和荣泰长公主这样的宗室贵女,犹自有着这样那样的烦恼,换做寻常女子又是如何?
能如冯昭一般,纵然风霜满面,昭华郡主却觉得总好过一辈子守在京城这一方地方,眼界不开,庸庸碌碌到老。
“你觉得好,那便好吧。不过阿福身边没了拒霜,你可有其他靠谱的人补上?”
昭华郡主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动了动,脸上表情十分的耐人寻味。
荣泰长公主看着她,不明所以。过了半晌才见昭华郡主点了头,“已经寻到了。”
“姑母那里的丫鬟?”荣泰长公主好奇起来。
昭华郡主笑而不语,“往后让你看看。”
荣泰长公主愈发心痒了。
昭华郡主口中能代替拒霜的秦斐,此时正站在靖安侯府的园子里,看着才垒好的月洞门。两府之间有条窄窄的过道,两边已经命人封住,看上去倒也不算突兀。
远处凉亭里,薛婧碰了碰阿福的胳膊,“这是什么意思?”
她来寻阿福玩耍,一进门就吓了一跳。
简直是不得了了,她二叔家的墙上,居然多出了一道新的门!顺着门洞,都能看见隔壁豫王府后园子高大的梧桐树。
阿福捂着脸,“我爹爹,你二叔和表哥喝酒,输了一道门。”
“什么?”薛婧揉揉耳朵,实在不能相信自己听见的,“你再说一遍。”
无语地抬头望天,阿福叹气。不怪薛婧不信,说给别人听,谁也不能相信素被人背后叫一声老狐狸的靖安侯,能干出这等没边的事儿来。
“二婶也不管呀?”
阿福干脆趴在了桌子上,过了会儿抬起头,问薛婧,“五姐姐呢?”
薛婠需要准备嫁妆,薛婳也时常会陪着她一起做,所以近来多是薛娇和薛婧在一起。
怎么今天就没看见薛娇呢?
“还说呢,她陪着三婶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