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连枪都拿不好的小熹?
“火鱼……哥?”小熹犹豫又纠结的表情,似乎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从我们分开已经差不多快一年的时间,当初像个笨蛋一样的小熹在这段时间里肯定有很特别的际遇,让他脱胎换骨成为可怕的职业杀手……等等,现在根本就不是思考那种事情的时候吧。现在是讲人情讲义气的时候。
我距离停止呼吸只有一个扳机的瞬间,要不要出声哀求他根本不用怀疑。但我就是开不了口,见鬼了小熹理所当然不能对我开枪才是。
但指着我的枪并没有放下来。
“火鱼哥,不好意思,你今天运气不好。”小熹的眼神忽然变得很笃定。
“……”我凝视着被我救过好几次命的小熹。
忽然我明白了,这就是小熹为什么可以变成职业杀手的原因。我今天势必死在这里。死在一个舍弃了做人道理、以成全某种残酷价值的陌生怪物手上。
就在小熹扣下扳机的这一瞬间,异常的精神压缩感在我脑中爆炸开来。当年在泰国那个吸毒者的自杀现场,我跟那个白痴警察你一枪我一枪对干的最后一颗子弹所牵动出来的特殊感觉,又重新回到了我身上。
好像有一股火焰在我的皮肤表面燃烧着,然后烧进了我的内脏里。那是全身细胞的大爆发前夕。为了躲开中距离的这一枪,我全身上下的每一颗细胞都准备好了能量,预备提供给每一条神经与与每一条肌肉使用,我当然不可能比子弹还快,但我可以压榨每一滴视力锁定枪管的角度,在子弹喷出的前一刻预测它预备行经的轨道,然后提早十分之一秒躲开。
在感觉的特异化之下,时间的状态被高度浓缩了。
然后是视觉的幻觉化。我自认看见了小熹手指的筋肉微颤,一直连结到他肩膀上的神经与肌肉,彼此牵动,像一条柔软的鞭子。
不管能否完全躲开这一枪,我都必须在小熹扣下第二次扳机之前,用最快的速度冲近他——但这些都没有发生。
生死一瞬,我的动态视觉肯定达到了我个人能力的巅峰。
那一刻我看见的画面可说是无比清晰,无比清晰的暴力。
墙壁破了。
小熹左侧的墙壁破了。
破了,于是石块喷裂,粉尘激滚,却有一个拳头以更快的速度,穿过那些浮在半空的石块与碎屑,后发先至一路击碎,以无法置信的力道揍向小熹的左脸颊。
非常戏剧性的,小熹的表情停留在不得不杀掉我的遗憾上,然后整个被摧毁。我听见“啪”的一声,毫无疑问他的颈子整个折断。有那么一秒,我还以为他的头会整个被打飞出去。
小熹来不及扣扳机,而我也根本没有冲出去。
那拳头慢慢伸回墙壁另一端的时候,我才瞬间醒神,冲了过去。
我看见破洞后面,站了一个前几天才加入教会阵营的脱北者。
他很高,可身体因长期处于濒死程度的饥饿而异常消瘦,衣服穿在他身上根本像条体积过大的薄棉被,他的脸颊骨凹陷到几乎只剩骷髅骨架,头发因缺乏营养呈现半灰半黑的粗糙色感,嘴唇也干瘪没有弹性。可他的眼神与他的体态极不相称,炯炯有神,像一头狼。
一头饥饿到,就算遇上老虎也只想扑猎啃食的,狂狼。
“谢谢。”我捡起了小熹手上的枪,掂了掂,忍不住向他微微点头。
那脱北者只有一层薄皮包覆骨骼的巨大拳头,竟在冒烟。
一股,刺鼻的烟硝味。
“……”拥有一只足以击穿墙壁的铁拳,那脱北者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他们是来找我的。”我晃了晃枪,老实地说:“不过我一个人对付不了他们。”
拥有铁拳的脱北者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我们一起干掉他们吧。”我笑了。
拥有铁拳的脱北者用沉默的步伐接受了我的邀请。
我想我开始同情那些天真的职业杀手了。
铁拳脱北者跟我并非合作无间,其实我们只是各自干各自的,却无意间达成了一种杀戮上的强烈共鸣。我开枪,他挥拳。然后我得到了第二把枪,回廊上多了一个胸骨凹陷的尸体。
接着我独自干掉了一个拿着冲锋枪的女杀手,用了六颗子弹。
同一时间,我听见读经房里传来奇怪的爆裂声,我猜刚刚有人的脑袋或肚子被打爆了。我走过去看,发现我通通猜错,见鬼了我头一次看到人类脊椎骨被整个打弯、身体所曲折呈现的奇形怪状。
正当我赞叹不已的时候,一个穿着迷彩军装的杀手踢破门,反手一刀割破了我的肩膀。我之所以仅仅被割到肩膀而不是整个人被砍死,当然就是我奋力躲开的结果。
我朝迷彩刀手开枪,他躲过了一颗子弹,另一颗也只擦过他的脸颊。我猜刚刚我双手扣下扳机的时候,这个刀手的五感也一定达到非常极端的异质化,才能在这种距离闪过我的攻击。
不过他闪过了我的子弹,却没有闪过另一颗拳头。
铁拳脱北者即时跃进了那刀手刚刚踢破的门,还没落地就给了他一拳。
那迷彩刀手的反射速度真不是盖的,他硬是用肩膀承受了那一拳,另一只手神速地将蓝波刀砍向铁拳脱北者。
铁拳脱北者大概不是个防御的好手,那刀子致命地砍在他的胸口,不过铁拳脱北者丝毫没有后退,而是抡起另一只拳头砸向那个迷彩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