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见鬼了我发现自己的脸上湿得要命。
百分之百一定是这个医生偷偷对我下了流泪的暗示。卑鄙!无耻!
“你早就找到了,对你真正重要的东西了。”医生闭上眼睛,重重叹了一口气:“只是你无法下定决心保护她们罢了。你甚至,连在心中悼念她们的失去都办不到。火鱼,连我都为你感到痛苦了。”
我一直哭一直哭,这医生下的暗示让我不得不全面弃守我的眼泪,而他只是沉默地放任我一直这么丢脸地哭下去。
我无所谓。其实我根本不在乎自尊心这种可有可无的虚假自我。只要我可以一直哭到这个医生不耐烦了或没辙了或可怜我了,他就会动手在我的脑袋里装置我梦寐以求的炸药。他的举手之劳,我的朝思暮想。
当我正努力扮演一个痛不欲生又容易崩溃的垃圾时,那没有良心的医生居然当作我不存在,自顾自说着我根本毫无兴趣的我们之间的友谊。
他用懊悔的声音说着我没有一点点印象的陈年往事。他说那一天晚上他不应该尝试去偷那两个流氓的皮夹,更不应该在失风的时候还用尖锐的言语嘲笑他们。他说他有责任自己想办法解决那两个凶神恶煞,至少应该试着逃跑,而不是吓到腿软。他说他对不起我。他说无论如何不应该让我独自一个人背下杀人的阴影——至少那个晚上不行。
他一直说,我一直哭。他害我哭到睡着。
在一个随时都会醒来的脆弱如蛋壳的梦境里,我依稀听见医生对我说了一些话。
我安安静静地听着。
他说了什么我没有印象,只记得我像乖孩子般一直说好。好。
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
诊间墙上那幅达利的画溶解了。
那瘫软的时钟慢慢滑下了画里的枯枝,摔落在沙滩上,滑出了画框的疆界,掉在我的身上。整个诊间都溶解了。沙发溶解了。医生的脸溶解了。那瘫软的时钟在我肚子上溶解了。我的身体,我的感觉,我的意识,也跟着一切溶解了。
只剩下梦。
然后梦也溶解了。
当我睡眼惺忪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已经躺在饭店的大床上,头痛欲裂。
我知道我的脑袋里已经有了一枚无与伦比的不定时炸弹。
这是这一世的我,最幸运的获得了。
Chapter 44
我知道再过不久,现在我正经历的一切也会变成一场梦。
所剩的时间不多,我却一点也没有反过来珍惜这个躯壳的意思,反正我的灵魂即将出窍,狡猾地转生到一个干干净净的人生里。
不过经验毕竟还是有用的,回想起来“这一世的我”之所以还会成为杀手,都怪我在南韩那间破烂酒吧遇到那一个秃头胖子,手贱打开了他遗留下来的公事包的结果。
我猜那个秃头胖子是“某一世的我”的经纪人,我猜想“某一世的我”也曾经试着想将他干掉却没有成功,见鬼了就是类似这种残留的不纯物害得我重蹈覆辙,无法顺利开展我的摇滚人生。
我不能再犯一样的错误,我得快一点将“这一世的我”存在的痕迹全都抹消,免得他们像幽魂一样纠缠我美好的下一世。
刘铮哥是我第一个经纪人,所以我先飞到首尔,找到刘铮哥的路边咖啡餐车。
远远就看到我的刘铮哥向我挥挥手,假装热情地帮我点了起司蛋糕。
“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啊?我听说你最近都在台湾乱杀人啊哈哈!”刘铮哥自顾自干笑:“不都在忙着开枪吗你!”
“是啊。”我用手抓起起司蛋糕就塞,含糊不清地说:“今天轮到朝你身上开枪。”
“……”刘铮哥愣了一下:“你是开玩笑的吧兄弟?”
“我先杀你,再杀你老婆。”
我将两只枪放在塑胶小圆桌上,用力吸吮着沾满起司的手指:“砰,砰。”
“喔……为什么?”刘铮哥脸色一沉。
他没向我求饶,真是非常了解他现在的处境,更清楚我说到做到的疯狂。
“想杀人还要找原因不太累了吗。”我的视线示意刘铮哥可以跟我比赛,谁先拿起桌上的两把枪就能把对方干掉:“不过如果你有本事把我干掉的话,我也不介意死在这里的是我。”
“……”刘铮哥冷笑,用来冷笑的嘴角肌肉却在抽搐。
“拿啊?跟我客气什么啊刘铮哥。”我故意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