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院中,赵云取下墙上挂着的凤凰弓,轻轻抚摸着。除了天狐偶尔的打闹,一年里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赵统与赵广依旧成长着。前段时间,诸葛亮和刘禅以及许多官员都从成都赶了过来,永安成为了第二个成都。
“子龙……”
马云璐走到赵云旁边,这个清晨很静。
又是一个春天,永安并没有万物复苏的感觉。如果不是那抹桃花开了,赵云会以为永安永远停顿在了去年天狐苏醒的时刻。
“统儿和广儿还在睡么?”
“嗯。”马云璐道,“幽幽姐不知去哪了。”
“她是自由的生灵。”赵云笑了笑,“没什么能束缚她。”
马云璐看着赵云手上的弓:“这是……”
“还记得它吧?”
“怎么不记得。”
那年西域,在幼泽湖底得到的这件神兵……
马云璐看着不大的院子。这是他们在永安暂时的家,眨眼已有一年,这个小屋,竟也渐渐熟络了。
“子龙,你最近是怎么了?”马云璐道,“夜里老是感觉你的身体时而紧绷着,做噩梦了么?”
赵云低头看着那张弓,沉默了好久。
“我做梦了。自汉中一战结束后,老是在做同一个梦。”
“梦?”
“是啊。”赵云看着天边的乌云,“梦里我站在山顶上,脚下是燃烧着的火海,末了,总会有一只火凤于火海中腾跃而起。”
“凤凰么……”
“从没见过,但是……感觉却那么熟悉。”赵云伸出手,摊开手掌,掌心向上。一滴水打在交错的纹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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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宫内,刘备披着龙袍,烛火摇曳,勾勒出他苍老的脸。他抬起头,看到了门口的赵云。
“子龙,过来坐吧。”
赵云轻轻走到桌边,坐下。刘备老了,苍老了太多。赵云第一次见到他时,刘备还是个小小的县令,带着三千人马便来救公孙。那时的赵云刚刚出山,涉世未深,如今年华驰去,昔日的县令已是一国之君,昔日的少侠已是将军。
“陛下……”
“没什么人,叫我大哥就好了。”
“大哥,最近身体还好么?”
刘备笑了笑,皱纹布满了额头:“老了,病了,该交代后事了。”
“大哥说的哪里话。”赵云道,“曹孟德不都说过,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么~”
“呵。”刘备放下折子,望向宫外,“昔日起兵之时,我行事每与曹操相反,事便成。虽是对手,但也惺惺相惜。”
“子龙啊,这一次东征的博弈,你怪我么?”刘备拍了拍赵云的肩。两个人只是闲聊着,没有君臣之分。
“大哥这么做,必然有道理在里面。”
“虽然解决了内忧外患,但此次东征损失也不小。”刘备道,“黄老将军病逝了,先是二弟,再是三弟,再是汉升。哎……”
赵云没有说话。前不久黄忠病逝,刘备痛哭流涕,众将都去参加了黄忠的葬礼,赵云心里也一直很沉重。
“子龙啊,我老了,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真的要面临生死之事了。”刘备叹道,“所以我才急急忙忙地发动东征,和丞相商量着,一定要在我活着的时候为季汉除掉隐患,不然以后阿斗继位,局势会更混乱。”
“大哥说哪里话。”赵云笑了笑,“来日方长,以后的路还会走的。”
“这次东征,是我和丞相商量好的,连你都是我出征后才知道内幕。”刘备道,“你当日劝我不要伐吴,谢谢你,子龙。满朝文武,就只有你和公衡在劝我。季汉需要这种忠诚啊。”
“必然要劝的。”赵云道,“不能眼看着大哥犯错。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这样。”
“嗯。”刘备垂下眼睑,似乎有些累了,但不愿休息。
“子龙,帮我把孔明他们都叫来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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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诏令,诸葛亮等人即刻动身去了永安宫。
刘备在赵云的搀扶下坐了起来,众臣跪拜,刘备示意都起来。如今的他并不像高高在上的君王,只是个普通的老者罢了。他披着被单,花白的发散在两边,脸上也有了皱纹。
他抚摸着刘禅的头,看着众人。
“诸位,让你们来,是要交代一下我走之后的事。”
“陛下请保重龙体,季汉还需要您啊……”
刘备摆摆手,很勉强地笑了笑。
“孔明,还记得当年你的隆中对策么?”刘备握住了诸葛亮的手。
“陛下……”诸葛亮已是哽咽得说不出话。
“若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陛下……”诸葛亮的眼角溢出泪水,“没想到陛下……还记得这么清楚……”
群臣下跪,刘备只是用虚弱的语调轻轻说着。
“孔明,君才十倍于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诸葛亮早已是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倒在刘备面前:“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
刘备艰难地抬起手,抚摸着刘禅的头:“禅儿,丞相有恩于我,子龙有恩于你,你要事之如父,知道吗?”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能服于人……”
刘禅哭啼着:“父皇,我……我记住了……”
刘备睁着疲惫的双眼,扫视了众臣一眼。
“子龙……”
“臣在……”赵云也已是泣不成声,宫内死一般的寂静。
“子龙……你与我交识,亦有三十余年。昔日你与布衣神相抗衡,先后数次助朕于一无所有之际,后来又随朕东征西战,毫无怨言……”
“陛下……”赵云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已是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