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十五。
庭院中的杨柳垂着丝绦,被微风吹拂过,丝丝缕缕的柳枝落入湖畔,引得沉静水面泛起点点涟漪,空气里浮动着暗香,有院子里盛放的百花香气,有女人敷粉熏香后身上的脂粉香气,还有来来往往的仆从手上端着的珍馐美酒的香气,混合作一处,只教人迷晕了眼。
院子里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几乎每个廊角屋檐都挂着彩灯,明亮的烛火照得整个庭院亮如白昼,一轮又一轮的美婢手持灯笼走过,间或穿插而过一列巡逻的护卫,明明是一副忙碌的景象,众人却丝毫不乱,显得十分井然有序。
一轮圆月斜斜挂在夜幕中,竟都像是被这盛大壮美的景象比了下去,悄悄藏进了云里。
季乐早向春花打听过了,今日十五的家宴,恰逢镇南王府的永明郡王从边关回朝,为了给他接风洗尘,才使得这一场家宴办得如此隆重。
永明郡王。
看来应该是那个素未谋面大爷了。
季乐坐在赴宴的轿子里,分明是一场其乐融融的十五家宴,可她却是上坟一样的心情。一想到林应桐近乎残忍的要求,季乐就头皮发麻,这分明就是一场等待已久的鸿门宴,一场请君入瓮的陷阱,可她还是不得不去。
尽管万般不愿,可该来的还是要来。
坐在宴席间,面对李怀渊关切的凑在她耳边:“季娘,你还好吧?”
季乐勉强笑着拍了拍他的手,以示自己无事。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苍白,就算是带着笑,也是一副神魂无主的模样。
李怀渊见状,仍是放心不下:“若是实在身体不适,便早些回去吧,旁的,你不用去理会,叁郎会护着你的。”
季乐一颗心顿时满涨起来,此次家宴可不是寻常的家宴,是恰逢永明郡王边关大胜,班师回朝所设,若是她现在就走了,到时候落得个无礼的名头,定会惹得镇南王发怒。而李怀渊却担心她的身体胜过其他,让她不必理会这些。
不敢想到时候会被传成什么样子。季乐摇摇头:“没事的,叁郎。”
李怀渊捏着她柔软的手指,只能点头道:“好吧。”
渐渐席间已满座,季乐察觉一道阴翳的视线一直在盯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的如此盯着她看,想也知道是谁。
她循着回望。
林应桐身着一袭暗红宽袍,湖绫质地,在烛火映照下波光粼粼。暗红衣袍衬得他唇色极艳,站在厅中一角,倚柱而立。
见季乐回望过来,他显然是极高兴的,展颜一笑,面上阴郁之气一扫而空,竟显出几分明艳的颜色,殷红的唇张合片刻,无声的对季乐说话。
艰难辨别片刻,他说的内容却让季乐如坠冰窖。
他说;‘乐乐想要我了吗?’
季乐手一抖,慌乱收回视线。
察觉到手中异动,李怀渊侧头看向她,低声问:“季娘,怎么了?”
“没什么。”季乐若无其事的摇摇头,生怕引得李怀渊生疑,“只是手有点麻了。”
李怀渊闻言,按摩她的手指,略带歉意的说:“是我考虑不周了。叁郎这便来帮夫人揉揉。”
手被他牵着,季乐看着他关切的模样,情不自禁笑了起来,方才心里被林应桐吓到的郁气也散了几分。
站在一角看着这夫妻琴瑟和鸣的样子,林应桐只觉得碍眼极了,恨不得冲上去将那个牵着季乐的男人大卸八块,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他凭什么,就因为在这梦里和她成为了夫妻?便如此肆意的占有她,名正言顺的行夫妻之事。
林应桐一颗心仿佛被放在烈火中煎熬,看着眼前的一切,嫉妒使他几欲发狂,可理智又在制止他,现在还不是时候,还不能轻举妄动。
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林应桐阴着一张脸入了席。
不过片刻,一个身着玄色披风的男人大阔步走了进来,他身上还未卸去的黑甲闪着冷质的寒光,仿佛还带着漠北凛冬的寒气,和战场上与人搏杀的血腥之气。
可他那张脸却又给了季乐今夜第二个惊喜。
季乐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来人雪一般的脸上没有分毫的表情,狭长的眉眼间全是季乐陌生的神色。
鼻间仿佛又闻到了熟悉的香气,凛冽的,像万年不化的雪山上呼啸的山风刮来的雪莲的香气,带着无边的冷。
季乐浑身的温度仿佛也随着这冷一并褪去了。
林应桐坐在席间,一直在观察着季乐的表情,此刻见她如此,终于快意的笑了起来。他视线在叁人间来回逡巡,恶劣的想,好戏终于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