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粥凉过,热度正好。
裴苒从萧奕端起白粥,就眼巴巴地看着,现在见他喝了第一口,浑身更是僵硬得不敢动,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不错过他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萧奕一口尝下去,微微挑了挑眉。
裴苒一下子紧张起来,“是不好喝吗?是不是太甜了?我是根据自己口味调的,你要是觉得太甜,我再重新煮,你别逼着自己喝。”
小姑娘的话跟连珠炮弹一样,伸手就要把碗拿走。
萧奕躲了躲她的手,抬眼看她,不言不语。
裴苒眨了眨眼,不清楚他的态度,又不敢拿碗,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裴苒全身上下都写着紧张两个字,萧奕清楚地感知到她是怕自己不喜欢这碗白粥。
他松了松眉头,难得勾出一个笑来,“挺好喝的。”
能让他评价挺好的,那就是很合他的口味了。
屋顶上的杜安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他都以为殿下要口出毒言了。
毕竟是人家小姑娘起早熬的,若真说什么不好听的话,还是不太好。
裴苒见萧奕笑了,也跟着笑起来,“你喜欢就好。待会儿我去买些菜回来,中午熬汤给你喝。你喜欢什么汤,我都可以熬。”
小姑娘殷殷切切地看着他,似乎是期盼他给出回答。
萧奕不爱在外人面前说自己的喜好,可如今看着小姑娘殷切的目光,没忍住还是回答了。
裴苒欢欢喜喜地记下,收拾碗筷就打算出去。
萧奕看着她的背影,凤眸微眯,好似寻常地问道∶“这甜粥是你自己学着熬的?”
“是啊,我跟娘亲学的,但是我娘亲熬的更好喝。”小姑娘不吝啬地夸奖着,提到娘亲,神色有些低落。
萧奕大概猜到她低落的原因。
裴苒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呆了一会儿,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什么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小姑娘又跑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套男衫。
她将男衫放在床头,笑着对萧奕说∶“这是我义父的衣裳,不过是新的,还没穿过。你身上的衣衫脏了,先换这套吧。我先出去洗碗,你需要什么就喊我。”
裴苒神色正常,好像刚刚失落的样子不存在。她端着碗筷出去关上门。
萧奕听着房门关上的声音,想起刚刚小姑娘难过的样子,觉得胸口有点闷。他扫了一眼长衫,不冷不淡地道∶“出来吧。”
话音刚落,杜安翻窗而进,转瞬就出现在屋内,而屋外的裴苒丝毫没有察觉。
“属下无能,让殿下受苦了。”杜安单膝跪地,眼中尽是愧疚。
他们身为殿下的暗影,本该拼命护殿下周全。可如今竟让殿下受伤,罪该万死。
萧奕神色淡淡,他看了看衣衫上沾染的血迹。
这里可不止他的血。
“处理得如何?”
“刺客已尽数诛杀。肃王和上京那边都已以为殿下失踪。只是……”杜安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冯成文失踪了。”
萧奕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
“盯紧肃王那边,将我受伤的消息传出去。”
冯成文会失踪绝对和肃王脱不了干系。杜安明白其中利害,点头应是。
外面响起裴苒的说话声,她似乎在和那只狗说话。
萧奕想起刚刚那碗白粥。甜粥的味道很熟悉,他已经十多年没有尝到过。如今竟然在这偏僻的村子里重新尝到。
还真是,有趣。
萧奕没再开口,杜安忍不住开口∶“殿下,我已让人准备了住处,您可要现在动身离开?”
“离开,为什么要离开?”萧奕抬眼反问。
杜安微睁眼,不明白萧奕的意思。这小院陈设简陋,难道殿下要住在这里?
况且……
“殿下,您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开。那些人必会蠢蠢欲动,您待在这儿不安全。”
“安全?”萧奕嗤笑一声,“杜安,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这种话了?”
对他而言,这世上从没什么真正安全的地方。
“让人去查查这小姑娘的家世,越仔细越好。尤其是她的父母,查清楚身份。”
杜安点头应是,见萧奕不再言语,便知他不能再劝下去了。
屋里重新恢复安静,萧奕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
裴苒在院子里和大白玩了好一会儿,想着萧奕应该换好衣裳了,便摸了摸大白的头,安抚道∶“乖乖在外面待着哦,我进去看看。中午给你烧肉吃。”
大白大概是听懂了“肉”字,尾巴兴奋地摇了摇。
裴苒又摸了摸它的头,才往里屋走。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听见什么动静,伸手敲了敲门,“公子,你好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萧奕拢外衣的手一顿,淡淡地“嗯”了一声。
裴苒闻声推门而进,一抬眼就瞧见坐在床边的萧奕。
之前染血的脏衣扔在一边,萧奕正在拢外衣。里衣也宽松地开着,露出精瘦的胸膛。
裴苒没想到他还没穿好衣裳,目光所及,正好是开着的里衣上。
她惊讶地下意识要闭上眼睛,却忽然一顿,目光凝住。
里衣太开,裴苒直接看到了萧奕的心口处。
那里,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斜着横贯整个心口,隐没在衣衫之下。
裴苒整个人都呆在原地,目光紧紧看着那道伤疤,眉头越皱越紧。
萧奕原本想看看小姑娘吓到的样子,现在见她不躲不闪,便将衣衫拢了起来。
他系好腰带站起来,几步走到裴苒身前。
萧奕身量很高,长身玉立,几乎将裴苒整个人拢在阴影里。
他伸手弹了一下小姑娘的额头,“瞧傻了?”
裴苒闻言抬头看向萧奕,琉璃色的双瞳里倒映着萧奕的影子。
里面,还有些他看不懂的情绪。
很快,他便听见小姑娘开口。
“你中毒了。”
第5章 05
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杜安俯在屋顶上,腰间的利刃已经出鞘。他紧紧盯着屋里的两个人。
心里止不住地奇怪。
这个小姑娘什么时候背着他下毒的?
屋内的萧奕同时升起这个疑问,但很快他就将这个疑问打消。
不可能,她不可能下毒。
萧奕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笃定,他好像下意识地选择了相信她。
裴苒并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引起了什么变故。
她依然直白地看着萧奕,语气十分笃定,“你不用骗我。昨天晚上我守了你一夜。你忽冷忽热,体温比我还低。那种表现根本不是受伤引起的。”
“你中毒了。”
裴苒昨夜就有了这个想法,但心中一直踟蹰着,不知该不该问。
可刚刚看到他胸口的伤疤,没忍住就说出来了。
直白得相当于点出别人隐瞒的秘密,裴苒心中还是有些发虚的。
萧奕低头看着昂着头强忍着虚心的小姑娘,退开几步,抚额轻笑。
他笑得真切不像生气的模样,裴苒松了一口气,但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
中毒是一件很好笑的事吗?
“下次说话不要大喘气。”萧奕笑完了,才懒懒地丢出这句话。
“好。”裴苒乖乖地应答。
她上前几步,靠近萧奕,上下看了看那套男衫。
她拿的是一套青色长衫,长衫上绣着青竹,显得雅致。萧奕身量高,衣裳有些短,但不会过分奇怪。
他穿上这套青色长衫,仿佛一下子把周身的凌厉气势都压了进去,变成了一个温文尔雅的教书先生。
“衣裳有些短,待会儿我去买几套新的回来。还有伤口也要换药。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一并带回来。”裴苒弯着杏眼笑着道。
话题被转开,她丝毫不提刚刚说出的中毒之事。
萧奕凤眼微眯,第一次有些正式地打量面前的人。
小姑娘穿着粉色的百褶花裙,裙摆上绣着翩翩的蝴蝶。蝴蝶远看似真,绣功很扎实。
小姑娘皮肤白,眼睛大,唇也是粉的。这么一看,她自己倒很像一只小蝴蝶。
还是一只大胆敢随意采蜜的小蝴蝶。
屋里摆着桌椅,萧奕随便勾了一只椅子过来,懒散地坐下。长腿一伸,几乎将裴苒整个人拢在他的领地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