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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个比吃人还恐怖的地方,那是个父母也无法护他周全的地方,那是个没有亲情可言的地方。
    李心欢喉咙上下耸动,她一步一步地走近温庭容,发凉的小手放在他的手背上,战战兢兢地问:“舅舅,如果是我们呢?”
    温庭容冰冷的眸子渐渐回温,从回忆的碎片里苏醒过来,眼里带了一丝暖意看向李心欢。他在认真思考外甥女的话——如果是他们呢?
    温庭容的手没有动,但他感觉的到,李心欢的手真凉,怕是被他吓着了。
    他看着李心欢的眼睛认真答道:“春秋战乱频生,我们如今生活在举国上下都安定的大明朝,这种事不会发生的。”
    李心欢握紧了他的手,她的手冰凉,他的略温热些,差别明显。她很执着地问:“舅舅,若生在乱世呢?当真那么可怖?”
    温庭容抿着唇,眉头敛紧,剑眉上翘,像两道出鞘的剑,锋利尖锐,躲开李心欢的目光,往窗外看去,那株萱草映入眼帘,外甥女摔倒、斗草输了的场面都历历在目。他放缓了声音道:“这种事不会发生的。”
    李心欢抠着他的手背。
    她的指甲很浅,温庭容没觉得很痛,但他感觉的到李心欢心里的挣扎。
    李心欢垂眸,温庭容还在看那株忘忧草,他任由她掐着,没有收回手。
    室内一阵沉默,温庭容忽然听见浅浅的啜泣声,回头一看,李心欢正在掉眼泪。她一哭双眼就泛红,水光粼粼的大眼看起来尤其天真无辜。
    温庭容服软似得出了口气,轻声道:“我说了,这种事不会发生,纵使发生了……我也断不会吃人。”
    李心欢用手背擦眼睛,哽咽道:“也不吃我?”
    温庭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低声道:“嗯,不吃。”
    李心欢这才放心地拿帕子擦了眼泪,整个手帕都被濡湿,脸还未擦干净。温庭容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她,安慰道:“不过是一则史记,你又何必那么较真?”
    李心欢捏着温庭容的帕子,上面绣着三根交错生长的墨竹,从竹节上延伸出几片低头叶,挺拔如他,含了含下嘴唇道:“哪里就较真了……”
    温庭容盯着她低垂的眸子看,卷睫在下眼睑投了一片阴影,墨色扇子一般,白里透红的双颊很有肉感。他想,这小丫头未免心太实了。
    李心欢收了温庭容的帕子道:“我给舅舅洗了再送来吧。”
    温庭容想拿回帕子说不必了,李心欢忙把帕子收到身后,道:“不妨事,累不着我的。”
    李心欢略带了笑意,眉眼弯弯,很好看,温庭容盯着她的脸颊,随即把视线落在书本上,也不抢那帕子了。
    第9章 相看(一)
    李心欢收了温庭容的帕子从幽篁居出来,提着裙子下石阶的时候碰到了朱素素,她小跑过去,甜声问:“母亲,您去哪里?”
    朱素素捻着帕子浅笑道:“你祖母喊我去一趟,你跟我一块儿去吧。”
    天气转凉,朱素素已经换了杭绸褙子和裙子,她伸手牵着李心欢边往千帆堂走,边道:“听棠梨姑娘说,你祖母把你大伯母也叫去了,不晓得为了什么事。”
    朱芸知道两个儿媳妇之间的微妙关系,虽说明面上没有罅隙,却一直是不对付的,两人处于朱素素一直退让,吴美卿有气无处撒的状态,因此老夫人从来不把两个人一起叫去,除非是内宅有什么大事,须得两房一起商议的时候。
    朱素素这才有些不解,李家一向安定,又会有什么事要叫她去?
    李心欢默默地听着,没有做声。朱素素看了看尚纯真无邪的女儿,随即继续看着前路。
    这次就算不在幽篁居门口遇到李心欢,朱素素也想把女儿带过去,叫她多学学内宅之事。再有才情的姑娘,终究是要嫁人,逃不过礼教束缚,该学的俗务还得学。再者,两房之间关系以及对外的人情往来,朱素素也想李心欢开始接触一些,等到十二三岁要说亲的时候方不至于失了李家小姐的仪态和气度。
    李心欢略低着头跟在朱素素身边,一双眼睛汪了碧湖一般澄澈,模样上看起来还是个孩子,心里头想的什么,谁也不知道。
    到了千帆堂,穿过前厅和中庭,到了后院的西次间里。李心欢一进隔扇就看见榻上的吴美卿坐在朱芸旁边,婆媳两个正言笑晏晏,见来人了,吴美卿忙从榻上起来,坐到了下首的位置上,眼眸里似乎还带了一抹得意之色。
    若是外人看起来,肯定也会以为,朱芸明明是朱素素的堂姑,怎么反倒和吴美卿更加亲近。
    当年吴美卿要嫁进来之前,也知道未过门的弟媳是准婆婆的堂侄女,婆媳二人带着一层血缘关系,朱素素和李拂一还是青梅竹马。本来这种复杂的家庭环境,让吴美卿本能地排斥,可这是母亲临终前替她定下的一桩婚事,却也只能答应了。
    吴美卿是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态嫁进李家的,却没想婆母朱芸不但不给她立规矩磋磨她,对两个媳妇也并没有偏颇之处,甚至有时候还多偏爱她一些。朱芸的态度给了吴美卿极大的安全感,在得不到丈夫十分真心的情况下,她毅然选择了亲近婆婆来保持自己的地位。
    婆媳和妯娌,朱素素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却并不刻意去争什么,血亲就是血亲,永远斩不断,实在没什么好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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