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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饭乐容把盘子丢进了洗碗机,图萨在一旁看着,眉头又皱起来:“你不洗碗?”
    女人伸出手来,修长纤细的手指在图萨面前晃了晃,翡翠绿的指甲上盘着宝格丽标志性的蛇头,衬得双手更加细腻。这是乐容抽时间去新做的指甲,要是沾水开裂了,她要心疼死。
    “你打算让我这样去洗盘子?那里没有洗碗机?”她微微挑眉,很是不满。
    这双手洗碗也确实有点不合适,图萨默默把那句娇气咽下去——算了,她原本就娇气,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图萨打开电视,没有看什么跨年晚会,而是继续看起了《道德与法》,他实在对其他的娱乐提不起劲来,但对于这种违法犯罪行为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乐容也顺势在沙发坐下,拿了电脑过来剪视频,图萨做饭倒是可以做vlog的一部分。
    她一边想一边举起了手机,冲坐得笔直的图萨招了招手:“过来一下。”
    “做什么?”少年不明所以。
    “Hello,今天是一期……祝大家元旦快乐的Vlog,嗯,先给大家介绍一下新朋友,之前很可能你们在照片里见到过,就是我朋友家的弟弟……”
    “朋友家的弟弟”这几个字一出口,图萨就不自在地挪出了摄像头,抱着靠枕挡住脸:“我是你哪个朋友的弟弟?”
    乐容帮他把靠枕拉下来,露出俊朗的脸来:“配合一下,还想不想在这里住了?”
    “我不是你朋友的弟弟,”他似乎对这个字眼很执着,又把靠枕拎起来和乐容隔开,蹙眉看着她,“你不能做我姐姐的朋友。”
    “为什么?”这还是图萨第一次表现出这么抗拒的情绪——其他也顶多算不了解新世界的一点别扭。
    他拉着枕头没有放下,罕见地有些固执:“没有什么理由,我只是你捡来的,你不能做我姐姐的朋友。”
    “我要说你是我捡来的,大家会以为我是人贩子,”她对着镜头整理了一把头发,抖了抖刘海,把抱枕抽出来,垫着自己的手臂,“那怎么说,我是你的老师?我不搞师生恋的。”
    图萨差点用枕头把乐容埋起来,耳朵通红:“你胡说什么!”
    女人伸手挡了一下,笑眯眯地拿起相机重新开始:“hello,给大家介绍一下新朋友,对,就是之前圣诞节照片里你们想摸腹肌的那一位。”
    那次照片放出来以后,评论里多了不少虎狼之词,想在图萨腹肌上搓衣服在他鼻梁上滑滑梯的评论不在少数,更过火的也不是没有,只是不方便告诉图萨——“实在是…不顾礼仪!”乐容都能想出来图萨会怎么回复。
    童奕圆那天拍他写字的视频也小小地火了一把,蹭上了热搜,虎狼之词依旧有增无减,搞得乐容想拍一期让图萨念评论的reaction,应该会很有意思。
    单凭脸图萨确实可以收割一波人气,不少mcn机构都想签他,之前那个马场的负责人也多次找过乐容,但都被乐容推掉了。
    也不是价钱不够诱人,相反,价格很诱人,但资本所拥有的占有权力在图萨没有真正掌握现代社会之前,都是弊大于利——从这方面说,乐容也很自私,她想至少要培养出一个适应社会变化的人。
    “什么腹肌?”少年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往另一边挪了挪,继续看《道德与法》,莫名感觉自己很危险。
    女人把相机移过来,头几乎要靠上图萨毛茸茸的头顶:“来,打个招呼。”
    小将军冲着镜头略一拱手:“请多指教。”
    乐容被他逗得绷不住笑,手肘推了推他:“你想听大家对你肚子的评价吗?”
    “什么评价?”图萨弓起身体,护住自己的丹田,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
    乐容咳了一声,算是清了清嗓子,把手机递到图萨面前,少年只是扫了几眼,突然一把甩开了手机,从沙发蹦到了柜子顶上。红意从他的耳尖一路蔓延到整张脸,图萨喘着粗气,似乎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来:“你!你们……!”
    她们居然想对自己……!图萨一把护住自己的肚子,直白粗俗的语言狠狠调戏了一把右将军,他现在站在空调上面,满脸通红地瞪着乐容,还不敢撒开自己的肚子,万一她也学评论里那些要在自己肚子上滑滑梯怎么办!
    乐容抬头望着挂在空调上的图萨,笑完之后莫名一阵头疼:这究竟算猫还是算狗?
    “下来,你不要把空调拽掉了。”乐容看着一米九的炸毛猫,生怕他掉下来,家里怎么说也有叁米的高度,他就挂在上面,一脸警惕。
    女人伸出双臂,准备把他接下来:“快下来。”
    “你也想吗?”图萨站在空调上,努力把衣服下摆拉紧。
    “我不想,你快点下来,家里空调要被你踩塌了。”乐容举着双臂,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一只大型猫咪。
    少年思考了片刻,从空调上跳了下来,被乐容扑了个满怀,脚底一滑,两个人一起倒在了沙发上,图萨鼻梁挺,撞得乐容脸疼。还好自己没做假体,不然一撞假体飞出去,他可能直接从空调蹿上吊灯去。
    女人下意识摸了摸,愣了一下——好像摸的不是地方。
    图萨噌一下蹿起来,拉住自己衣服,声音都在抖:“还说你不想!”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很轻的钢琴声,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在练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随风吹到高楼上。
    原本拽着自己衣摆的图萨突然停了下来,认真听着这没有歌词的调子,像是被吸引了。
    乐容收了手从沙发上起身,顺势给自己挤上厚厚一条护手霜,准备递给图萨时候发现他还在靠着沙发听断断续续的钢琴声,于是一边擦手一边看他:“你喜欢这种?”
    “嗯,没有听过。”图萨伸出手,像金毛把手搭在主人手上,任凭她在自己手上糊了一层葡萄味道的“猪油”,然后自己从指节按摩到手腕,还用多的护手霜擦了擦脸,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哪里像之前那个排斥到不行的小将军。
    女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活动了一下手腕,轻轻摸了摸指甲,站起了身:“等我一下。”
    她回到卧室,打开压在书下面的保险柜,这里面没有什么传统意义上具有占有价值的东西,更多的是些零零碎碎的只对乐容来说很珍贵的东西,比如那一小块金条、比如她现在正在从盒子里取出的银制长笛。
    乐容出生的年代,家长都会习惯让孩子学一样乐器——钢琴、萨克斯、架子鼓,又或者是二胡、古筝、琵琶,因为可以升学加分。除此之外还有英语辅导班、奥数辅导班,都是为了考上更好的学校带来的附属品。减负是在乐容过了“减负”年龄段才提出的新概念,在这之前人人都是九门功课加课外辅导,还要练乐器学外语算奥数,忙得像被抽打的陀螺。
    大家在同样年代都有着相似的经历,赶场一样的学习,连娱乐也被附加了学习的味道。每次吃晚饭的时间各家各楼叮叮当当响起各类乐器声,还夹杂着偶尔几声哭声和父母的训斥。
    这声音自然也有乐容的一部分,她到现在还记得父母抄起长笛打她时候的那句“你是为我学的吗?还不是为了你自己!”留下的印子有多疼她忘记了,单单记住了这句话——为了她自己。
    乐容十四岁考过长笛业余十级,却没有赶上乐器加分,于是吹到变色的长笛就被收了起来,来回一个小时路程的课外班被收起来、皴裂的嘴唇和不灵活的手指也被收起来,但都并非为了自己。
    直到大学看到大学生艺术团的演出,她才记得自己还会吹笛子。
    这根长笛是她经济独立之后买的,银质的长笛算不上贵,但被乐容握着时候像是种解脱——她从苦涩的童年里逃脱出来,让音乐真正变成音乐。
    第一个音节发出来后,肌肉记忆被唤醒,冬天长笛似冰的触感也被唤醒。乐容试了试感觉,带着长笛走出来。她在客厅站定,气流吻过长笛风口,脸颊的肌肉又回到熟悉的位置,露出个类微笑的表情。
    她吹奏的是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二圆舞曲》,前苏联时期的一首曲子。乐容听过外公用口琴吹过,也听过街头艺人用小提琴拉过,她听过很多遍这首曲子,但在别人眼前吹还是第一次。
    乐声响起的时候,她似乎回到了在圣彼得堡读书的时候。圣彼得堡不仅有马列思想,还汇集了一大批音乐人才,地铁里经常有街头音乐家演奏,给飘雪的圣彼得堡蒙上一层艺术的美感。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被灯光穿过变成几乎透明的柳絮,远处的钢琴声又响起来,像是一种附和。
    她不知道那个在哭着弹钢琴的小朋友什么时候会和乐器和解,或许是今天、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哪个雪夜,乐容不知道,毕竟她用了二十多年也没有和解得了,希望那位小朋友能早些吧。
    曲毕,图萨倒是很捧场地拊掌,给乐容倒了一杯水,以水代酒:“很好听。”
    他的语气认真,把乐容从回忆里拉回来。
    新年的钟声也在这时响起,无人机在不远处起飞,摆出各种形状的无人机让图萨看傻了眼,一时竟然不记得言语。
    乐容单手握住长笛拉着他往更远处看,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还戳了戳他的腮帮子:“新年快乐。”
    “新…”
    “我查到了!”门被突然打开,累得气喘吁吁的童奕圆扑了进来:“妈的,太刺激了!”她裹得像是个球,一头滚进了沙发里,手臂酸麻到抬不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蓉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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