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猛如虎豹,刚开始,还只是在指责她克夫,后来,便有人在言语间批她命硬,连爹娘也是被她克死的。
她似乎成了瘟神,人人对她避而远之,而那些指指点点的声音,那些不怀好心的揣测,仿佛就萦绕在她耳边…
彭慈月脑中一个激灵,蓦地醒了过来,才惊觉得自己脑门上竟布了层细细密密的冷汗,再一摸 ,寝衣都似乎被汗湿了些,黏黏地贴在背上。
她想起身去更换寝衣,又听乐冬鼻息正酣,不忍惊醒她,便自己摸索着,把背上的寝衣向外拉开了些,受着不适,继续阖上眼。
这回,再跌入另外一个梦境。
仍然是她将要嫁给柳五郎,可二人从议亲到行礼,都顺畅得很。
喜宴中,有人眼尾泛红地看着她,虽在笑,面容却凄苦无助,如失至宝、如临深渊。
那人,是梁致。
像是被人推了一把,当中的场景倏然转换,似已过了许久。
柳五郎虽没考上功名,但从了家中的荫补,也在朝中领了职,位遇虽不高,但胜在清闲,且对她体贴有加。
后院虽有妾室通房,可家宅安宁,婆母妯娌和善,因此她为人妇后的日子,过得并不差。
是个日间,她身怀六甲,与已是她夫婿的柳五郎携手外出,准备去给腹中孩儿挑些压身的金玉。
某家金铺门口,甫一下马车,便与着私服,刚从那铺内出来的他打了个照面。
他定定地看着夫君护着她腰腹的亲昵之态,神情一阵怔忡,眸中继而痛色横撞,又似癫狂四起,不用想也知道,他是何等的心绪缭乱。
她亦是心中一窒,如被铜秤砣沉沉压住,喘气艰难,可再怎么难受,二人却已是陌路。
她收起神思,正要随夫君向他行礼,他却抬脚便走,背影岑寂、孤清。
不久后,听闻他纳了两位侧妃,俱是朝中要臣之女。
圣上偏心,皇后娘娘严厉冷情,只知促他发奋钻营,拼死也要争那储君之位,他从了。
他开始学着结党筹谋,在朝中拉助力,日日忙于处理政务,案牍从未空过,似乎在以这种行为麻木自己。
尔后,他经历了许多事。
因为仁厚良善又急于求成,他给了一些人信任,又被一些人背叛。
羞恼并催之下,他渐变深沉,开始寡言少语,脸上的和煦春阳变作凛凛寒冬。
他疑心日重,认为所有人都会背叛自己,而为了避免预想中的事发生,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连误判。
后来,他连自己向来最信任、最亲近的表兄,也误害了。
自此,他身旁再无可用之人。
畅意时,无人可语,崩溃时,无人抚慰。
又一次心力交瘁时,暗卫带他去了柳府,恰巧遇她在与一小童戏耍,那小童,正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在梦中旁观了一切的她,看见他的眸子自那之后,寂如三冬。
那场梦境到了最后,彭慈月开始胡乱呓语起来,吵醒了小榻上的乐冬。
乐冬起身着了灯,护着烛到了彭慈月的床榻边。
留神一照,却见她额间冷汗涔涔,两边眼角温泪横流,嘴里还在不停在唤着“二郎”,间或又夹杂着类似于“二郎莫要如此”的话,似是极度痛心地哀声唤人,又似在对人苦求着什么。
见状,乐冬自是被唬了一跳,连推了好几下,才把困于梦中的彭慈月给唤醒。
看彭慈月终于睁了眼,乐冬吓得脸色都变了,慌忙问她:“小姐可是发噩梦了?”
彭慈月泪眼模糊地望着床顶的承尘,忽而坐起身,抱住乐冬呜呜哽咽起来。
乐冬想宽慰她几句,便问她梦见了什么,可不管怎么问,她都摇头不语,兀自哭得伤心,却绝口不提自己梦见了什么。
片刻后,彭慈月止了泪,在乐冬的伺候下换过寝衣,也净过面,却再不敢睡,生怕又坠入那骇人的梦魇中。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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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相国寺相亲过去没多久,柳府便请了媒人上门,要为柳五郎说亲。
钟氏差人去请了彭慈月到偏厅,却见她神色憔悴,疲色隐隐,忙问:“月姐儿可是昨夜没歇好?”
说完,还伸手探了探她的额温,倒是不像有发热,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又叮嘱道:“这秋露已有凉意,晚间可莫要踢了寝被才是。”
彭慈月一连几天都没有睡好,见舅母如此温慈关怀自己,可自己…
她面露愧色,低声道:“谢舅母关心,月儿无事的。”
钟氏摇头,让她收了谢字,又道:“好孩子,想来你也知道,舅母为何要唤你过来了。上回那柳五郎可是一眼就看中你了,请的媒人也是着紫褙的。这紫褙媒人啊,一般都是要提前起码半个月打招呼的,这样快便央了人,定是花了银钱截的档,足可见那柳家有多上心了,此事,你意下如何?”
彭慈月睁着眼熬到天明,心间将那几下梦境翻来卷去地,回味了无数趟。
其实,在听到柳家来人时,她心下已有了思量,可想到要出言拒绝,白白辜负舅母一片苦心,她脸上的愧色越发重了。
而钟氏也不是不会察言观色的,见她这样,便知应当是不肯了。
为免她女儿家面薄,钟氏便主动开口问道:“月姐儿,可是并未瞧上那柳五郎?”
彭慈月热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钟氏虽觉遗憾,但也知道这事得两情相悦,谁也强求不来。
她温声安抚彭慈月:“这也无妨,月姐儿莫要多想,相看这事本就就眼缘,岂能一次就碰上合心意的?日后慢慢挑选就是,不着急的。”
彭慈月垂着眼儿,给钟氏福身:“是我给舅母添麻烦了。”
钟氏不难看出,自己这位外甥女,这是还放不下那位二皇子。
她扶起彭慈月,叹了声:“你这孩子,我知你喜静,可也莫要整日憋在府中,和嘉嘉出去逛逛,这大好的秋日,便是踏踏秋也是好的。大夫说了,你身子骨弱,适当走动走动,也就不会总生病受罪了,那些个汤药喝多了,连饭食都吃不了多少,我瞧着,你最近可是又清减了。”
提起岳清嘉,钟氏这才想起最近都没怎么见到人。
等送走柳府的媒人,差去看岳清嘉的婢女来报:“回夫人的话,小姐用过早膳后,便闷在房里温书习字呢。”
钟氏听了,狐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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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自己老娘质疑的岳清嘉,确实正在温书写字。
她前几日从彭慈月那儿回来后,就开始暗戳戳制定自己的撩汉计划。
她灵感喷薄,脑子里列了一堆可行性清单,奈何没有个笔记本电脑在身边,只能靠手写。
幸好毛笔字是一直在练的,倒不至于像鬼画桃符。
岳清嘉日夜奋笔疾书,洋洋洒洒用了不少宣纸。
还参考了原主留下的一大摞,全是讲情情爱爱的话本子,尺度大得很,多是些淫邀艳约的桥段。
她边看边谓叹,就阅读体裁上来说,她与原主还是兴味相投的。
等今日终于写完攻略计划,岳清嘉如释重负,心里得意万分,仿佛那康姓男配已经为自己深深着迷。
凌姜进来,把柳家的事给说了,岳清嘉高兴之余,又不免诧异。
她那位表姐,前几天可还是一幅要认命的样子,怎么今天就改了主意了?
想来想去,也是想不通,岳清嘉放弃为难自己,让凌姜去问问彭慈月,要不要一道出门逛逛。
为了庆祝她顺利找到男配,她得出门去整身新的行头,为攻略加点仪式感。
不久后,凌姜回来了,说彭慈月今天精神头不大足,想在府里歇歇。
“哦。”
岳清嘉瞅瞅凌姜:“你昨晚上也陪我熬了半宿,去补个觉吧,今天我和邀春出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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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锦阁里有些冷清,岳清嘉才上了二楼,就碰见了正在挑衣选簪的秦娅。
会清寺里那场过节,秦娅一直耿耿于怀,奈何没撞到合适的机会。
这回,见岳清嘉落了单,还能让她得了松快?
秦娅再次阴阳怪气:“岳清嘉,听说你上回在宝清楼里头,被康侯爷给罚了?”
岳清嘉低头看面料,回了句:“怎么?你嫉妒?”
秦娅哽了下,继而拿眼去剜她:“胡说什么,你得罪了康侯爷,被他当众教训,那样丢脸,我为什么要嫉妒你?”
“哦,让你见笑了,他那是想和我单独相处,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只能找那么个借口把我堵着了。”
反正这这会儿人不多,岳清嘉几乎是闭着眼胡诌。
小半晌,秦娅才冷笑起来,讽哂道:“可真不要脸,你算什么货色?康侯爷岂会瞧得上你?。”
岳清嘉抬头,脸上表情讶异,歪话说得十分自然:“侯爷金贵,宝清楼那么多女眷他不找,单单盯着我,这叫只愿意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肯定是别有所图啊,这你都不知道?”
秦娅脸上的表情发了怔。
好像当真被她唬住了,在顺着她的话思考。
岳清嘉移了脚,去看样衣。
秦娅游魂一样跟了过来,这回换了个话题找茬:“如今二皇子已娶正妃,你那位表姐也该死心了罢?毕竟以她的身份,那侧妃之位,怎么也轮不到她。”
当然了,人家可是未来的皇后,做什么侧妃?
岳清嘉装没听清秦娅的话,把手搭在耳朵边,问道:“你说什么?”
秦娅哼笑:“我说彭慈月痴心妄想,那侧妃之位轮不到她,你们岳府可别做那攀高的美梦了。”
岳清嘉一脸了然地重复:“哦,你早上吃了红薯?怪不得味儿这么冲,香粉都盖不住。”
这话一出,连时锦阁内负责接待客人的女侍,都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
秦娅见反被取笑,心里极度搓火,提高了声音为自己正名:“你乱说,我才没有吃那物。”
岳清嘉:“真的吗?我不信。”
秦娅不仅没落到好,还反遭嘲讽,肺管子都要被气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