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京剧界规矩比较严，师父又是德高望重，这个小师弟……
实在不行，收到我的门下？
谭山胡思乱想中，电梯门开了，这是到了他们之前订好的楼层。
“走，见师父！”谭山沉醉在一种自我悲壮的心情之中冲着甘敬狠狠点头。
甘敬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个人又在自嗨什么，只不过心中有所歉疚，所以安静的跟在他后面。
走到608房间门口，谭山敲门。
过了好一会，门才被打开，尚小荣没好气看了一眼师兄背后站着的甘敬，啥话都没说，直接转身回去了。
谭山回头使了个眼色，小声说道：“师父喜欢别人夸他，多夸夸。”
甘敬愕然，随即跟了进去。
这次来羊城巡演是许多人一起，给师父临时订的房间也足够宽敞，这会谭远正大马金刀坐在会客座上拿着茶盏。
他余光看了一眼徒弟，又看了一眼跟进来的甘敬，心里有些不满意。
大徒弟素来做事靠谱，今天这是怎么着了？想造反啊？
他嗅到随之进来的酒气，突然重重的“哼”了一声：“谭山，在羊城你是不是快活的很啊？”
谭山面露愧色，上前一步说道：“师父，我不该喝酒。”他倒是知道自己师父在气什么。
“哼。”谭远拿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尚小荣给泡的茶。
进了屋就没人理的甘敬不觉尴尬，他左看右看，倒突然觉得有些有趣，这老头头发都白了，还挺讲威风的。
谭山见师父不开口，忍不住用手拉了一把，把甘敬拉到面前，说道：“师父，这位小兄弟就是我在电话里和您说的好苗子。”
老爷子吹了一口茶水，头都不抬地说道：“我可没瞧出来。”
谭山急了：“师父，你看，你看他的眼睛！你看他的眼神！”
老爷子心里有些嘀咕，顾念着大徒弟以前的良好品性，忍不住抬头看向甘敬。
甘敬毫不怯场，眼睛一眨不眨。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场间气氛有些诡异。
“咳咳，甘敬，你酝酿下，找找虞姬的情感，快，快找。”谭山连忙说道。
作为师弟，作为之前一直和师兄合作出演虞姬的尚小荣冷笑一声：“就他？师父，别浪费时间了，明天还得回京城呢。”
甘敬瞥了一眼这个始终瞧自己不顺眼的家伙，心里默默回想利用经验书得到的经历，慢慢把心神沉浸到那个剧本里。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不疯魔，不成活。】
【不行，说的是一辈子，少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
昔日繁华美景，而今满目苍夷。
一声轻微接近于无的叹息，甘敬缓缓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奇妙，一直注视着他的谭山只觉自己仿佛窒息，低头喝茶的老爷子随意瞥了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眼神。
嘭！
茶盏从手中划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师父，你怎么……”尚小荣听到声音才回神，正慌忙询问忽然看到安静伫立着的甘敬，只觉心中猛然抽紧。
作为一个一直揣摩虞姬角色的京剧演员，尚小荣近乎呻吟着说道。
“虞姬！”
第九章 记名弟子
这就是师兄所说的虞姬？
这就是那个眼神？
尚小荣心里在这一刻只觉无比的难过和嫉妒，也无比的震惊。
他是梨园名门尚家出身，自幼拜在名师谭远门下，对于《霸王别姬》这部戏是发自内心的喜爱，对于虞姬这个角色更是日夜揣摩。
虞姬这个角在京剧里属于花衫行当，始于王瑶卿，成于梅兰芳，两人俱是大师级人物。
这部京剧的知名度在国内大概也是最为出名的一部了。
而一个从小苦练的人在一个南方酒店里看到一直瞧不起的小保安眼中有了自己苦苦追寻的那一抹韵味。
这是何等的操蛋！
这又是让人多么奇怪的事儿！
尚小荣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一时间有点接受不能，然后他就听到师父谭远开口了。
“你……我……唉。”
三个字，一声叹。
谭远再开口时就顺畅许多：“可惜啊，你要是从小跟我一起学习京剧，将来大师级人物必有你一席之地。”
他挥手让站在旁边的谭山让开，想要仔细打量一下这个小保安，眼里既有惋惜，也有发现宝藏般闪闪发光的惊喜。
“不过，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只要你肯下定绝兮钻研，苦心造就，未必不能成为大师。”谭远抚了抚胡须，谆谆教导。
“齐白石27岁开始学画，刘邦47岁起义干事业，姜子牙72岁才拜国师。”
“嶷然大贤后，复见秀骨清。”
谭远最后一句已经十分诚恳，他在这句诗后右手伸向茶几拿茶盏，可摸索了一会才发现茶盏被自己摔到了地上。
他不动声色的收敛尴尬，右手扶须，面色持正，闭口不言。
场中安静了几十秒，还是谭山先反应过来，他冲着甘敬做出口型——“跪下，拜师！”
师父老人家说了这么多，就是等待甘敬的反应呢！就是等着甘敬跪下敬茶拜师呢！就是等着你小子毕恭毕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