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笫之上,与人交颈之时,许多男修都喜欢抱着她说心悦她,爱她,会给她最好的生活,会保护她。
谢薇靠人修炼,迎来送往都当日常工作,便也总是乖巧地装出一副甜蜜心醉的模样,羞答答地应着:奴家也心悦您呀,奴家也爱着您呀,奴家只对您是真心的呀。
但这些话,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
谢薇是说说而已,与媚宗女修们双修的男修也都只是说说而已。
所以媚宗才会覆灭。
媚宗女修们的情头,哪怕只有一个能在媚宗大难临头前通知自己的情头一句,媚宗也不会一.夜之间被人连根拔起。
谢薇见过的男人太多,听过的甜言蜜语也太多。她太清楚随口说说的人和有口无心的人都是什么眼神。
所以她只不过是看着和尚,就知道他是真的愿意为媚宗舍身。
不为私情,不为名声,不为对错。不为她。
只为他心中的佛道。
农夫与蛇,僧人已经做了农夫,谢薇却不想做蛇。
可她若不一心为姐妹们报仇,岂不是把和尚放在了姐妹们的前面?
这难道不是对枉死姐妹们的背叛?
第28章
想太多脑阔疼,并且无济于事,谢薇索性不想了。她再度开始打坐,抽取体内药力转化为修为。
窗外的豪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清冷的空气中一线金光撕裂了黎明前铅灰色的晦暗。是太阳出来了。
谢薇专注于自身修为运转,对身外之事一无所感。和尚瞧她入定,也不去打扰她,径自轻手轻脚下了床。
一连数天,谢薇都没有再睁过眼睛。她能够感觉到自己这个容器内的修为就快要满了,所以她一点一滴把填满容器所需的最后一点修为送入自己这个容器之中。
过于专注的谢薇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直至这日都邑郡热闹非凡,连来平安客栈住店的修士都比平时多了近三倍,谢薇才睫毛微动着掀开了眼皮。
刚苏醒的谢薇神清气爽。若是有人此时用神识查探她的修为,便可发现她识海中多了一枚小小的、只有小指甲盖儿那么大的金丹。
是的,谢薇已经从融合期突破到了金丹期。
“天道盟不愧是天道盟!那飞舟都快有别家的四、五个大了吧?”
“我看不止!”
“我还听说天道盟的飞舟不光大,而且内里特别豪华呢!”
喧闹声从楼下传来,谢薇听见不少人说话的声音。
“可惜我们没能一睹道不孤前辈的风采。”
“这也没办法呀。就我们这种身份,能在外头稍微看一看天道盟的飞舟就不错了,想见道不孤前辈本人,只能等前辈公开问罪媚宗余孽的时候了吧?”
“怕是到了那时候咱们也只能在外头看看。我听我那入了丧魂阁的七舅姥爷他儿子说,这会子起码上百个宗门都在那天临山上把好了位子。除非你是昆仑、巫山、天武宗、一剑凌霄殿这种顶级宗门的弟子,否则根本没人会愿意为你挪地儿。”
于是一群人又是各种唏嘘咂嘴。
谢薇平复了一下心情。尽量克制着自己不对“问罪媚宗”、“媚宗余孽”等一系列字眼产生情绪。
“不过这百门齐聚的盛事,须弥山的和尚没来。而且是一个都没来!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嗐,慈航尊者那事儿闹得沸沸扬扬,这仙云十三州上还有不知道那事儿的人么?须弥山如今肯定是上上下下都全神戒备,就怕哪个不长眼的趁着慈航尊者失了金身的当口前来寻衅。他们不来也是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也不至于招呼都不打一个吧?还有人说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怀,可能是见不得血什么的……同是佛国,光明殿、菩提寺、金刚寺和梵音门都来人了吧?就他须弥山连个弟子都不派!这不是拿乔是什么?”
“哈哈哈别这么说别这么说,说不定是须弥山里哪位高僧是媚宗妖女的情头呢?看不得自己的小情.人被行刑,那不也是人之常情么?”
调侃声引来哄然大笑,那自带颜色的笑声里谢薇去翻了翻和尚准备的行李。
和尚买了很大一包干山芋当路上的口粮。山芋在都邑郡附近的村子里很常见,卖得价格也很贱。干山芋方便携带又好保存,饱腹感也强。丢进热水里只要焖一刻钟就能煮出浓稠的汤,作为路上的口粮性价比绝对没得说。
干山芋的缺点是这玩意儿没味道,它不像红薯那样香甜可口,也不像土豆那样容易消化。干山芋又胀肚子又没味道,吃多了还容易胃疼腹痛。
和尚和谢薇一路走来,和尚没少吃山芋。他自是清楚山芋是什么味道又有什么缺点的。谢薇让他买干粮,他却还是买了干山芋。
谢薇失笑,在发现自己笑了之后她连忙拍拍自己的脸。这干山芋于她正好有用,所以她捡了几个干山芋出来,把干山芋丢进路上换的石臼里,在石臼中微微注入修为,将干山芋碾碎成粉末。
楼下的谈笑还在继续。谢薇朝着窗口一扬手里的石臼,跟着就掀起一阵微风让山芋粉末顺着微风飘进了楼下的窗户里。
楼下大堂,坐在窗户边谈笑风生的修士们并未察觉到异样。然而片刻之后,有人脸上奇痒无比,还有人口中痒痛发麻,说话大舌头得让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山芋有个缺点,那就是含有碱性很强的黏液。干山芋没了水分,碱性更重。强碱刺激,所以吃多了山芋会导致胃疼腹痛。被磨得细细的干山芋粉糊了一头一脸,楼下的修士们会皮肤泛红发痒实在是正常不过。
不过这种疼痒持续不了多久,只要及时冲洗掉造成疼痒的山芋粉症状就会消失。遇上对强碱过敏的修士,那就纯属这修士运气不好,得多受些罪了。
不过修士不同于凡人,总归是有修为护体的。一点点山芋粉还不至于要了修士性命,顶多能让修士难受个三、两天罢了。
谢薇拍拍手,把石臼放到了一边。
过往姐妹们没少互称妖女,谢薇自己也没打趣自己是妖女。可一样归一样,她就是讨厌有人带着深重的恶意管媚宗的姐妹们叫“妖女”。
既然这些人这么喜欢哔哔妖女这个妖女那个,那不让他们尝尝妖女的手段怎么行?
……
佛国,须弥山,金光琉璃塔前。
“施主,请止步。”
听到佛弟子的禀报,莲华第一时间就赶到了金光琉璃塔前。他手持一百零八颗无患子佛珠,拦在了来人的面前。
莲华一身白色僧衣,连僧鞋都是雪白。来人却是一身鸦黑,漆黑如泼墨的长发随意地垂在地上,头上戴一顶乌金爵弁,领缀华丽毛皮。
“莲华尊者亲自出迎,在下真是愧不敢当。”
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执着乌金扇。来人嗓音温醇慵懒,带着些许的笑意与轻佻的漫不经心。他容貌纤弱柔雅,颇有男身女相之感,又兼具王公贵族的气质。
就是这人话说得好听,态度却不如他的话语恭敬。他明明已被人要求止步,却仍大刺刺地又往前走。
“鸠施主再不止步,莫怪贫僧请你止步。”
莲华目光如炬,一贯不食烟火的气质此时被充满攻击性的戒备所取代。来人却并不惧怕他身上的威势,反倒眯眼而笑,笑带百媚。
“尊者何必这般防备?”
来人、鸠兰夜轻笑一声,目光越过莲华,看向了莲华身后金光琉璃塔敞开的青铜大门。
“看,连这金光琉璃塔的主人都在请在下入内呢。”
莲华眉头一皱,回头看见金光琉璃塔果然塔门大敞,面色更是不虞。
“尊者还愣着作甚?慈航尊者都已经在请我们入内了。还是说……”
鸠兰夜眼珠子一转,乌金扇扇柄抵着含笑薄唇:“尊者不打算与我同行,准备等我走了再去探望慈航尊者?”
一甩手中佛珠,像是要甩掉自己烦躁的心情,莲华收起攻击态势。他懒得与鸠兰夜嘴皮官司,也清楚慈航这么把金光琉璃塔的塔门一开,便不会听他的只在塔中传音出来。
究竟有什么必要将鸠兰夜这样狡诈奸猾的魔将放入金光琉璃塔内,让自己面临随时可能会被鸠兰夜袭击的风险?——莲华很想如此质问慈航,然而必须要提防的鸠兰夜此刻就在他面前,他也只能紧蹙眉头跟在鸠兰夜身后。
鸠兰夜像是感觉不到身后莲华所散发出的无形威压。他拖着长长的锦绣大氅朝着金光琉璃塔内走去,像是半点儿不怕被人诱入禁制之中,再被莲华从身后偷袭。
金光琉璃塔中心静室,灰袍佛者听到脚步声,缓缓从佛陀相前转过了身。
“鸠施主。”
鸠兰夜见到佛者,姿态优雅垂首一鞠。
“尊者,一段日子不见了。”
“是有一段日子了。”
慈航眉目柔和安稳,眉眼之间是一贯的从容慈和。鸠兰夜分明能感觉到慈航的修为已经跌落了至少一个大境界,却无法从慈航那张波澜不兴的脸上看到哪怕只是半分的动摇或是忌惮。
心中冷笑,鸠兰夜只道是:慈航还是那个慈航。
纵使没了金身,他还是那个深不可测、坚不可摧的顽愚尊者。一个试图渡尽天下苍生的痴僧。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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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阿弥陀佛。鸠施主无事不登三宝殿,会来我须弥山,鸠施主定是有要事吧。”
佛陀相下,三个蒲团,三杯茶。
混合了竹叶清香的茶味弥漫周围,鸠兰夜端着慈航点的茶,先恭敬地啜饮一口,这才开口:“是,在下确有要事。”
放下木茶碗,鸠兰夜双手伏地,带着少有的严肃表情朝着慈航拜了下去。
“多谢慈航尊者襄助。在下以人身入魔,本无缘魔域帝尊之座。若非尊者,只怕今日此时也深陷混战之中,徘徊在生死边缘。”
鸠兰夜虽是在感谢慈航,莲华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连茶水都无法下咽。
鸠兰夜来须弥山的事情不是秘密,他的车驾从魔域行至佛国,途中有无数修士亲眼目睹。
而今日鸠兰夜在金光琉璃塔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慈航如何回应,包括他现在的脸色想必都会被人一个字不差的传出去——如今的佛国也并非铁板一块。自打伽蓝尊者身陨,就有佛弟子对慈航起了嗔心。更有佛弟子吃里扒外,丢了道心。
恶人放下屠刀既可被视为佛陀,佛国尊者若有一丝瑕疵则会被千万羞辱万般唾骂。外界审视佛国一向苛刻,慈航若被人抓住话柄,无疑会被人添油加醋渲染成惊天阴谋,谣传个几百上千年。
鸠兰夜明知如此,仍选择了这样的措辞。莲华不相信他是无意的。
鸠兰夜的话就像是在说慈航刻意介入魔域内政,明面上是不惜舍弃金身感化魔将,实际上则是以自身修为作为交换,得来了一个愿意听他号令的魔域帝尊。而他鸠兰夜受慈航恩惠,无法违抗慈航。
往深处想,鸠兰夜这番话相当于一个事前申明。今后他若是做了什么引得魔族大为光火的事情,他大可推说这不是自己的本意,自己也是没办法而为之。
魔族不一定有胆子违抗平白得了慈航近千年修为的鸠兰夜,但骂两声秃驴,把仇恨转移到慈航、转移到佛国身上却是可以的。
真是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