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被表白了。
这个星期的第叁个。
女学生。
许策怀疑这是无聊学业所致的一种消遣。
他怀疑她们根本不清楚这种行为之于两性关系的深意,于是才无知无畏的做出这种贸然之举。
喜欢的人,和自己分处不同水域。
热带鱼是不能到冷水区的,无所谓种群差异,只是单纯活不了。
那么,为什么呢,做那种无意义的表达?
人,做任何事都是有动机的。
动机,包含某些期许与希冀。
希冀着能从这种冒险举动中获得什么。
获得么?
许策坐在教师办公室靠窗的边角位置,把视线从操场上调回办公桌前。
摇了摇头,觉得心下乏味。他重新拿起笔开始批改前天晚自习测验的考卷。
几乎没有任何难度的试卷。
倒数第二题,却没一个人做对。
那么直白又简单的双曲线求焦点。他觉得乏味不已。
不是对阅卷结果,而是对包括被无知少女表白在内的无谓日常。
所以——
不可能的,从他这里,她们不会得到任何与数学无关的回应,更不可能获得他超出答疑解惑范围以外的关注。
他甚至不用张口,只无动于衷的看一眼,以心平气和的宽厚姿态,保持沉默。
这些年轻又惊怯难当的少女们就会知难而退地各司其事,不再胡闹。
日常冒险,无聊恶作剧。点到即止。
小许,你太惯着她们了。这种情况应该给出口头警告。
呵。
他不宽厚,也未曾纵容任何人。
他只是懒得开口。
他没理由为别人的无聊举动耗费不必要的口舌与情绪。
他不会在这里待很久,想到新计划,他就会没有任何芥蒂的自辞离开。
身为人师,兴起所致。
与理想无关,当然也就跟持之以恒没有任何干系。
他批改完试卷已经将近9:30。要放晚自习了。
今天他本不必这么晚的,但因为昨天请了假把事情耽搁,才不得不抓紧时间赶在明天上课前把考试结果整理出来。
虽然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结果。
至于他为什么请假。
因为昨天是父亲的忌日,成为另一个世界的人整整一年的日子。虽然也并不是什么值得纪念的日子。
你爸爸的墓园我请人又重新种了棵柏树,你去看看长的怎么样。
母亲嘱咐他时大概在那不勒斯的海边,或许是被丰沛流溢到有些灼烈的阳光晒的。
她以一种兴致盎然的勃发语调,在风景极佳的旅游胜地向他谈及对一棵柏树的记挂。
在某人的忌日当天。
仿佛它真的很重要,那棵柏树。
是那棵树,而不是某人的死让这一天变得需要被刻意提及。
许策把卷子收好装入文件夹,放进办公桌右侧的柜子里,然后阖紧柜门。
虽然不是什么紧要的文件,但之前作为一名一级建造师的职业素养要求他把保护数据安全作为行为准则。
于是,他有许多个文件夹,和陈列格,在其他老师看来完全没有必要的。
许策坐在位子上没有动。
他把签字笔按一下,笔芯回到笔筒内。
只证明枯乏无味的工作状态的结束。
离开学校回家躺到床上才算是这平淡无奇一日的告终。
平淡无奇的一天。
许策听着走廊上的吵闹声渐弱,嬉闹声开始消散,像炽烈白日的炎炎暑气一样,终于在夜幕星河中,偃旗息鼓。
他于是打开抽屉,准备拿出车钥匙及手提包。
却被里面的一张奇怪卡片吸引住。
蝴蝶。
那张卡片上的印着的。
绚丽又诡异的,这只蝴蝶翅翼上的图案繁复又迷乱,左叶是有黄色纹面尾形翅,右边则是纯黑扇形翅。
不对称,不纯色,不寻常的,一只蝴蝶。
却有种不可思议的另类美感。
让他忽然想到盖茨亥德千禧桥,饱含的巨大视觉张力。
但这个的色彩更夺目。黑与黄,不规则铺展造就的不规则纹理。
卡片的硬度厚度都刚好,刚好从抽屉缝塞进又不至露出边角。
可真正让他觉得惊诧的却是,这蝴蝶竟然是手绘的。
丙烯颜料风干后在纸面上留下的刮痕,用手指婆娑触碰,清晰的很。
如同浅刻一样。让这蝴蝶很立体。
许策觉得新奇。
令他更新奇的是——
我想要你。
卡片的背面,细瘦苍劲的小楷写着,这样一句性暗示极明的话。
空旷的办公室,明亮的LED节能灯下,这四个字呈现他熟悉的赭石红。
性感又庄持,利落又露骨,克制又撩情。
让他有过一瞬间的好奇。
对制作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