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圉叱道:“你是什么人?请什么罪?”
龙阳君认识这老者,对魏圉说道:“大王,这位老翁名叫侯嬴,是一位贤士,也是公子无忌最倚重的门客。”
魏圉“嘿嘿”冷笑两声,俯瞰着侯嬴道:“你是无忌最倚重的门客啊!无忌此番私取兵符、谋害晋鄙、调用十万大军,莫非都是你这老叟给他出谋划策的?”
侯嬴道:“正如大王所料,信陵君窃符救赵,乃是老朽一人的主意,与府中其他人无关。老朽情知此举拂逆大王、违反律法、论罪当诛,老朽愿以死谢罪,只求大王勿责怪信陵君、勿迁怒于信陵君府众人!”话音甫落,身躯挺直,右手拔出腰间佩剑,刎颈自决。
魏圉大吃一惊,一时竟是愣在当场。他性子暴躁不仁,除了至亲至爱之人能令他牵肠挂肚,其余人的生老病死苦在他心里皆如尘埃一般轻微渺小、不足一顾,但他生在王室,自幼熟读列国历史,倒也晓得“士为知己者死”这段感人肺腑的晋地旧事,颇是钦佩刺客豫让的忠义情怀。此时他目睹侯嬴为魏无忌而慷慨赴死,便不由得想到豫让,动容之余,满腔怒火稍微消减。
龙阳君朝魏圉深作一揖,恻然道:“大王,公子无忌与侯先生铤而走险,全是为了大魏前程和苍生福祉,绝非背主叛国,请您海量宽容,赦免他俩及信陵君府众人之罪!”
魏圉双目扫视跪在地上的众人,浓眉紧拢,沉重的一叹,道:“罢了,既然这老叟一人扛下罪责、以死谢罪,寡人也不再牵连旁人了。无忌是寡人的胞弟,是大魏王室中人,寡人若在无忌的府第大动干戈,也是伤了手足情分,有损王室声誉。”
龙阳君启颜道:“大王仁义!”
信陵君夫人与众人道:“多谢大王开恩!”
魏圉指着侯嬴的尸身,道:“这老叟虽犯重罪,却也不失为一名忠义之士,好生殓葬了吧。”
信陵君夫人领旨,着几名仆役去搬动侯嬴的尸身。
龙阳君请示魏圉:“大王可要摆驾回宫了吗?”
魏圉颔首,双眼又看了一看侯嬴留在地上的血迹,脸上皮肉蓦的颤抖,像是要发笑,又像是要大哭,道:“无忌啊无忌,你成天呼吁联赵抗秦,你说这是为大魏计深远、为天下谋福祉,或许你说的也没错,但大魏眼前的处境,你考虑过吗?寡人的难处,你考虑过吗!”言讫,愤愤的拂袖转身,阔步走出大厅。
十万魏军行至邯郸左近,信陵君魏无忌即遣使者联络平原君赵胜和春申君黄歇,之后魏无忌与黄歇约定好,魏军和楚军同时向秦军攻袭,魏军攻秦军西侧、楚军攻秦军东侧。秦军两翼受敌,作战甚难。这时,邯郸城内的赵军瞧准机会,派出一万锐卒冲击秦军中路。秦军受创愈重,王龁不得已令兵队暂且退却五里,在高地筑垒守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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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的战报传回咸阳,秦王嬴稷惊怒交迸,坐在龙座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自秦军去年东征邯郸至今,十一个月的光景里,战争形势的发展、诸侯对秦赵两国的态度,竟无一不与白起的预判相符!嬴稷既不甘军队遇挫,又不愿承认自己错误、白起正确,胸间直有一团焦灼的火焰熊熊燃烧,烧得他面红耳赤、双目充血!
大殿内的文臣见嬴稷这般情状,谁也不敢吱声,唯恐被这“火焰”波及。武官较为胆壮,蹇百里、张唐等人向嬴稷道:“大王,事态紧急,请召武安君进宫商议对策!”
嬴稷一听“武安君”这三个字,心火几乎要从眼睛里喷射出来,右拳“咚”的往案上一捶,简牍帛书纷纷弹起。
满殿文武立刻屈膝跪倒,道:“大王息怒!”
嬴稷昂首道:“魏贼、楚贼背秦,胆大包天,自寻死路!张唐,寡人令你率军十万,攻打魏国北境,此既是教训魏贼,亦是策应王龁,你不得有失!”
张唐道:“微臣遵旨!”
嬴稷又召来三名信使,命他们赴上郡、河西郡、南阳郡传旨,要这三郡郡守调拨精兵支援邯郸秦军。
随后嬴稷诘问张禄:“张禄先生,你对秦楚联盟素有把握,现今楚贼何以背叛大秦!”
张禄一面记挂郑安平,一面错愕于故友熊元、黄歇不念友谊,早已心乱如麻,颤声回答道:“微臣也不知赵贼用了何种伎俩延揽楚王。微臣一定彻查,并竭力说服楚王弃暗投明、重与大秦缔盟!”
嬴稷阴冷的一笑:“若非寡人目下专注于晋地战事,无余暇南顾,寡人必派重兵夷灭楚国!”
张禄磕头道:“微臣知晓!秦楚邦交之事,微臣定倾力而为,务必叫楚王退出合纵!”
这天下午,嬴稷携张禄一同到武安君府。白起夫妇拜见了国君,嬴稷直截了当的说明邯郸战况,对白起道:“白卿家,你速去邯郸督战,为寡人全歼三国联军、夺下邯郸!”
白起跪地抱拳,道:“大王,事已至此,我军万万不能再强攻邯郸,请大王及时变更战略、及时止损!”
嬴稷面皮簌簌抖颤,咬牙切齿的道:“邯郸之战于今,历时已近一年,期间寡人每次与你商议,你都反对寡人的主张,寡人叫你出征,你也抗旨,你偏要和寡人作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