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了缓心绪,温声婉拒慕明韶,又走到两人身前,继续道:“孤已寻得神医救治乐安,就是明韶手中这位。”
第三十四章
慕明韶闻言, 双眼微眯,脸色当即沉了下去,冷然重复了遍, “神医?”
一字一顿,震得谢依依心里头发慌。
但依旧强撑住发颤的身子, 顺着慕明帆的话语说了下去,“是,还望这位殿下放开奴婢,让奴婢带着乐安殿下去太医院。”
她说话间, 慕明帆便让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将乐安抱了过去,语调柔缓地向慕明韶请求道:“九弟…还是不要耽误了乐安的身子。”
慕明韶静静听两人说着, 一唱一和,唇角浮起一丝冷笑,手掌微松。
谢依依得了时机,毫不犹豫抽出手,连退三步远, 躲在了慕明帆身后。
见状,慕明韶那张平日里冷峻的脸倏地黑了下去,再开口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狠戾意味:
“那就希望, 神医能尽早医好乐安侄儿的病。”
等人转身入了宴厅, 脚步声被里头缓缓响起的丝竹声掩盖之时,谢依依才彻底松了口气。
慕明韶费尽心思想得到这太子之位, 果真对太子还是有几分顾忌。
她这模样,被转过脑袋的慕明帆撞见,便见他温和的面上双眉一皱,柔声问了一句,“你与九弟究竟是何关系?”
那眼眸中溢出十足的关切。
谢依依知晓刚才二人的举动多少惹得人误会, 但依旧倔强地摇了摇头。
慕明帆见状叹了声气,“九弟性子冷淡,我还不曾见他对谁如此,恐怕不会轻易罢手。”
不会轻易罢手,那也没法子。
谢依依攥着手心,瞥过眼望向缩在一旁小太监怀里的乐安,生硬地撇开话题:“先带着乐安去太医院吧。”
她能如何?
到底她这会儿碰不上慕明韶,迟早也会被城府深重的慕明策点出。
无非…早些离开。
*
迎来新年的头日,刚被封了爵位,在京中被赐了宅子的安王就病倒了。
显然极为不吉利。
连请了十数个御医去王府上,都未看出他人是患了什么病,更不必说如何医治。
还是慕明韶自己在病榻上提了一嘴
——太子宫里头新寻得了一位神医。
待到圣旨落下,哪怕谢依依是个女子,也不得不被慕明帆带着去了安王府。
主人病倒,安王府内的气氛自然尤为压抑。
谢依依踏入朱红大门的那一刹那,险些喘不过气。
她跟着慕明帆,与两个领路的小厮一起到了慕明韶所住的院子。
卧房门口立着几人,有几位穿着太医院的衣裳,谢依依一眼认出。
而另一位,身上明黄袍子不加勾勒,所透出的气势却依旧非凡。
谢依依到了他跟前,听到身侧之人的言语,几乎下意识般跪倒在地,恭恭敬敬拜了一声,“小民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她话音落了半晌,眼瞧着一只蚂蚁从她身前驮着食物,皇上也未让她起身。
只听得他连叹几声气,用略显沙哑的嗓音与慕明帆开了口,“竟真是个女子?”
她心底略松了口气。
圣上瞧不上她最好。
“已派人与父皇禀报过,儿臣又何须在这件事上扯谎?”
慕明帆语调平静地回了。
慕承轩却是又一番叹气。
“既是韶儿自己点的人,应当不会出错,你起来罢。”
谢依依静静听着,又见眼前布着褶皱的手掌在她眼前轻挥,她不得不站起了身子。
敛下眸子,任由眼前凌厉的目光细细打量。
等她双腿几乎站不稳的那一刹那,低沉浑厚的嗓音才再度响起,“先进去替韶儿瞧瞧,是何病症。”
强势的威严压得谢依依一句反驳的言语也吐不出,只能咬着下唇点头同意,跟一旁领路的小厮一道进了卧房。
身后屋门被人堵着,她不得不一路走上前,绕过屏风,到了床前。
半倚在床榻上的慕明韶只着素白里衣,墨黑的发丝凌乱散下,更衬得肌肤惨白,近乎透明,望着羸弱得不行,真真切切是个病人的模样。
他这会儿正手捧一本书卷,听闻屋内脚步声,也不曾抬眸瞥过一眼。
谢依依回眸看了眼跟进来的几人,稳了稳心绪,立在床榻几步之遥处对着慕明韶行了一礼:
“奴婢……来给殿下看病。”
她说着便打开手中衣箱,对一旁领着他进来的小厮挥了挥手,正要将手中丝线递给人。
却被一声沉闷虚弱的嗓音打断。
“你过来。”
慕明韶将手中书卷搁在身侧,撇过脑袋,双眸紧紧盯着她。
令她不自觉地垂下眼眸,认认真真回他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慕明韶听她这声,唇角倏地浮起一丝笑意。
他们成婚近一年,竟还与他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不久前他才想着给这人一个名分,谁料刚回头人就没了影。
他缓缓收起唇角笑意,再出声语中添了几分不容抗拒的威厉。
“无妨。”
谢依依捏着手中药箱带子的手一紧,身子却没有任何动作,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屋子里的氛围瞬然被压得更为沉重。
还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医见情况不对,走到屏风一侧俯下身沉声提醒道:
“这位姑娘,臣几位已给殿下把过脉,并未发现一丝一毫异样,姑娘还是凑近瞧一瞧吧。”
谢依依感受到投向她身上的目光带上了万分的威压,没有法子,只能走到床前,盯着慕明韶那张俊美的脸瞧了会,胡乱问道:
“殿下身子可有哪儿不适?”
她话音刚落,便见到慕明韶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指向了左胸口处,低声回她:“这处。”
谢依依未看就撇过了眼,对跟进来的几人带着歉意小声回道:“奴婢瞧不出,还望…另请高明。”
她说着抬眸望了眼站在圣上身后的慕明帆,左脚后退一步就要离开。
却猝不及防被身后那人拉住了手腕,听他仍旧羸弱的嗓音却带了一分凌厉:
“本王倒觉得自己这病症与那侄儿相差无几,你既能医好乐安,就医不好本王吗?”
谢依依抽不回手腕,转过眸子与他猛然对上,那双墨如幽潭的眸子满溢强烈的情感,让她只肖一眼就不由自主慌乱地将视线转向了床尾。
“我…奴婢……这会儿实在瞧不出,还是…不耽误殿下另寻明医了。”
看她处处逃避自个儿的模样,慕明韶冷然轻笑了声,松开了紧握她手腕的手,再度躺回了床榻之上,嗓音一轻,恢复了原先的羸弱。
“一时瞧不出也无妨,本王会给你在府上安排好住处。”
谢依依眸子倏然瞪大,连句反驳的话语都没来得及提,身后那浑厚之声便附和上了慕明韶的言语:
“依韶儿所言。”
她婉拒的言语哽在喉咙中。
这般身份,她实在没什么可反驳的。
也只有慕明帆念着她照料乐安的恩情替她力争了一句:
“父皇,若真如此,那乐安……”
可话还说完,又被慕承轩毫不留情地打断:
“将乐安带来安王府上住下就是。”
谢依依胸口一时闷得喘不过气,她壮着胆子回眸看了眼圣上,才发觉他眼眶泛红,这会望向慕明韶的眼神透着无尽的宠溺慈爱。
当成如外头流传那般,皇上将恨不能将九皇子宠溺到了天上去。
皇上金口玉言,话已出口,断没有收回的道理。
那只手腕已被人松开,谢依依却依旧一股子被人勒得钝痛的错觉。
王府客房直接就能住下,她甚至不必再回宫里头收拾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只需等待乐安被送来时,再将她那些东西一并带过来就是。
宫里头来得人悉数离开,只有她被带到了客房之中歇下。
几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又有人来寻她,说慕明韶身子不舒服了,要她过去看一眼。
她一个半吊子虚假的身子能看得出什么?
看不出,她也得跟着去了。
再到那间卧房时,慕明韶裹了一件暗蓝色大氅,悠然闲坐在屏风旁的罗汉床上。
襟边的绒毛沾着慕明韶略显惨白的面容,衬得他柔弱得不行。
但谢依依依旧不敢轻易靠近,甚至恨不能直接贴在被身后小厮带上的木门上,小声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