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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会儿满殿的官吏们都朝曲朝露望来,黑白无常惨白的脸,牛头马面狰狞的样貌,日夜游神阴森的眼眸,齐刷刷的扑杀而来,令曲朝露忍不住心中一阵发毛。
    身旁岑陌笑着给严凉拱手说道:“属下找来个娘子为城隍爷斟酒,露娘子,去城隍爷身边坐着吧。”
    “是。”曲朝露屈膝一福,却还没等膝盖完全直起来,就听上首严凉一手拍在桌案上。
    这声巨响,惊得曲朝露微微战栗,在场的官吏们也被惊得失了颜色,一时鸦雀无声的望着严凉。
    “岑陌,谁让你找来这么个女子,你不知道我的规矩?”严凉带着丝怒色冷然发问。
    曲朝露只觉得浑身一冷,不愧是久经沙场之人,周身有股浸润在枪林箭雨中的狠戾之气。
    岑陌忙道:“城隍爷误会了,属下知道您不喜欢歌舞丝乐,但今天既然是接风宴,总不能连个倒酒的娘子都没有吧。这位露娘子是官家出身,礼仪得体,城隍爷尽可安心。”
    严凉冷冷道:“你随我征战疆场多年,可曾见过军中有女子陪酒的?”
    “城隍爷,今天是您在阴曹上任的日子,并非是在我们的军营中啊。”
    “够了。”严凉不耐烦的移开目光,“我素来治军严格,纵然那些都已是前尘过往,我也不允许毫无纪律之事出现在我眼皮子底下。”他看了曲朝露一眼,对岑陌道:“找个人把她送回去。”
    “这……”
    四下无言,有一痕尴尬从曲朝露的眼底悄然漫过,只是她低着头的,完美的躲过所有窥视。
    岑陌接不上话,曲朝露不动声色。好半天的寂静和僵持,终于还是白无常先笑起来。
    “城隍爷息怒,这位娘子来都来了,就留下来为您倒酒吧。”
    严凉锐利的视线扫至白无常脸上。
    白无常心中一寒,仍笑着说:“不瞒您说,阴曹里的鬼差大都干了好多年,形象气质越发的渗人,让他们给您倒酒,这酒宴就没法喝了。所以请这位娘子来的主意,是属下们共同商议的,城隍爷就留下这位娘子吧,您看她都快哭了。”
    曲朝露可没尴尬到要哭,比起鸳鸯湖里众鬼们日复一日的辱骂,严凉这点落面子的事算得了什么。只是她知道白无常有心给她和岑陌解围,便戚戚半抬眼眸,余光里感觉到严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这人连目光都是含着戾气的,如料峭的春寒冻结在曲朝露的周围。
    “罢了,来为我倒酒吧。”
    听得严凉松口,包括曲朝露在内满殿的人都松了口气。
    岑陌示意曲朝露坐过去,曲朝露从一个青面獠牙的小鬼差手里接过长颈白玉的酒壶,在严凉的身边静静坐下,为他斟酒。
    殿中的气氛重新热络起来,岑陌入座后,揽过白无常的肩膀,低声笑道:“还是你厉害,我都劝不动我家侯爷。”
    白无常呵呵直笑:“东平侯本来就是出了名的治军严格,连我们这些在阴曹呆了百年的小鬼们都知道,严格管束纪律是好事啊。”
    “是啊是啊。”
    觥筹交错,严凉看了眼两人,由着他们议论他了。反倒是身边坐着这样一个绝世美人,令他不得不在意。生前从不让女人陪酒的,死后却摊上如此风流媚骨的一个,严凉下意识打量起曲朝露。
    第3章 陪酒
    曲朝露本是低着头的,察觉到严凉看她,她也对上他的眼睛。
    主殿里灯火通明,曲朝露这一眼清澈澄静,如秋水生波。因是水中鬼的缘故,脸色比活人自是要白些,像一片薄薄的钧窑瓷色,极其的媚骨可怜。
    严凉眉心一皱,下意识挪开目光。这张脸过于张扬,果然是需要些定力才能从容无谓的打量她。
    “添些酒吧。”他将杯子递过去。
    曲朝露依言,提壶倒酒,她的动作静致而得体,找不出丝毫的瑕疵。
    严凉不由揣测道:“你像是生前常出入宫廷的。”
    “家父是尚药局典御,朝露在及笄前曾经跟着家父多次出入宫禁,为宫中的女官们送药,因此专程学习了礼仪。”
    “这么说你姓曲,叫朝露?”
    “是的。”
    严凉举杯喝了口酒,吟了句:“浸朝露之清泫,晖华采之猗猗。你倒不负这个名字。”
    世人都说东平侯严凉能文能武,既能杀敌于阵前,亦能出口成锦绣。听他忽然吟了这么首诗,曲朝露有点意外,回了他一个浅浅的笑容。
    朝露,这个名字是爹给取的,曲朝露其实并不喜欢。
    爹说,晨间的露水明澈纯净,他希望长女能拥有质朴澄澈的性子。可是,晨间的露水却如昙花一现,很快就会消散。她不就是这样的际遇吗?十五岁及笄,十七岁嫁人,不过数月就被沉塘处死。
    她道:“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露。我十七岁而亡,的确不负这个名字。”
    严凉看了眼曲朝露,没说话,兀自喝酒。曲朝露便也给他添酒,一时间好像都忘记了刚才那段不愉快的对话。
    倒是曲朝露发现,这位东平侯虽然周身浸润着沙场的戾气,却英姿出众,流露出淡然的君子之态。他穿着城隍爷的官袍,就和他身后那尊城隍神像的袍子是差不多的,眉眼硬挺,双目烁烁有神,鼻若悬梁,容貌端良。坐在这满殿的牛鬼蛇神之中,俨然木秀于林,有着夺目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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