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中间的面试官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厚厚的镜片也挡不住眼睛里的精光。
他突然把手上的资料反扣在桌上,逼视着她:“田小姐为什么这么有自信我们会破例给你面试的机会?”
田孜笑笑:“不瞒您说,来之前我也查了些资料,贵公司一向走务实果断的路线,想来不会被繁文缛节束缚住手,所以冒险试试。”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满意地发现这个马屁拍到位了。
她恳切地说:“今天我真的是有些突发情况,绝对不是不尊重贵公司的规定,或者不重视这次面试。”
她起身,转了一圈,说:“你看,我为此还特意从头买到了脚,喏,还把发型也换了,投资了这么金钱和精力,如果不是不得已我不会自毁前程的。”
当然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个“不得已”是去装马桶。
面试席上传来一声隐藏不住的轻笑,田孜知道,她又过了一关。
坐在左侧的一个女面试官拿起试卷,挑了几个刁钻的专业知识点考田孜,她自然对答如流。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了,那女的还在慢条斯理地翻页,想找个难点的问题。
田孜手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了,她突然站了起来,笑吟吟地说:“其实你们可以出道综合题来考我,这样不仅可以了解我的知识量,还能考核我实际操作的技能。”
她拿出纸笔,压在在手袋上匆匆写了一会儿,递给面色迥异的面试官,说:“比如这样的。”
三个面试官凑在一起,看她给自己出的题。
田孜突然说:“对了,还可以加一项,捎带考一考我税金的计算能力还有对外汇转化率的熟悉程度。”
她拿起笔,很认真地要往里面加。
中间的那个男人咳嗽了一声,说:“不用了,田小姐。”
田孜的心一下子凉了,完了,今天急躁了,犯了喧宾夺主的忌讳。
她立刻从包里翻出手提电脑:“我可以在十分钟里按题目要求做出合同和报表的,哦,对了,你们可以把数据啥的改一改,免得我有作弊嫌疑。”
“真的不用了,田小姐。”中间那个面试官说:“你可以先坐回去,咱们谈一谈薪酬的问题,可以再占用你十分钟吗?”
太可以!
田孜晕乎乎的,难以置信,这是侥幸过关了?看来这里的管理人员挺有魄力,没有那么官僚,换个地方早把她当神经病轰出去了。
她喜欢这样的工作环境,报了一个友情价,考虑到地区经济差异,在她原工资的基础上打了个七折。可好像还是报高了,面试官们对视了一下,说:“田小姐应该很了解这一行,底薪从来没有这么高的,外贸这块的收入主要是靠自己提成的。”
“或者田小姐对自己的能力没信心,想要靠底薪吃饭?”另一个很久没有说话的面试官凉凉地刺了她一句。
田孜并没有被激怒,她非常诚恳地说:“提成哪里是那么容易拿到的?拉客户,找市场,加上同行倾轧竞争,没有半年不可能走上轨道?另外...”她看了看外头,“到时候我还要帮你们带外面那群新兵,开这个价不多吧?”
手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了,十万火急的样子。
田孜没有接,但眼神变得焦急起来。
中间的那个面试官说:“看来田小姐真的有急事,今天的面试基本上算结束了,回去等我们的消息吧!”
“那我是被淘汰了吗?”田孜直接了当地问。
“不!”他笑:“田小姐很有实力,性格直率,很符合我们公司的企业作风,只是薪酬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得请示一下上面。”
这样官方的答复,十有八九就是婉拒了。
田孜心里觉得有些可惜,她还是比较看好这家公司的,没想到被一个马桶耽误了。
她很快整理好情绪,微笑着和面试官握手告别。
虽然心里窝火,回去的路上,田孜还是停下来买了两包烟。她心里清楚,现在的工人师傅万万得罪不得,稍微给你使个绊子,你日后就得天天撅着屁股捅马桶或者满卫生间找漏点。
她把面子给到了,师傅脸上的焦急和不耐烦也收了起来,他顺顺当当地帮田孜装好了所有的东西,还交代了一些使用时的注意事项,宾主尽欢地离开了。
田孜环视房间,燕子衔泥一般,一点点成型了,她心里升起了愉悦和成就感,之前的那点挫败仿佛变得没有那么尖锐了。
工作可以再找,而家只有一个,是的,家!
以前的她太傻,以为结了婚才能有个家,其实一个人也可以给自己一个家。这个世界上谁都可能辜负你,唯独努力不会,她要加油,以后买自己的房子,有房子了才会有根,自此再也不用颠簸流离,也不用寄人篱下。
田孜下楼梯时遇到了桂嫂,她眼前一亮,笑眯眯地迎上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说: “田小姐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真精神!”
田孜客气地说:叫我田孜就行了。
她和桂嫂打过几次照面,因为之前周子非提过一嘴,她对她始终保持了一份警惕和疏离。
桂嫂是安家二老的保姆,却不住家,每天来打扫打扫卫生,做做三餐,晚上就回去了。她五十来岁,个子不高,大眼睛高颧骨,看上去非常利索精干,但那时不时忽闪探究的眼神却让田孜有些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