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喜悦生生将惊呼咽了下去,腿脚发颤地走到他身边,抖声开口:“少爷,你还好吧?”
他睨了她一眼,“你觉得我会好吗?”
“呃……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你老老实实站着,不要出声就好了。”
男人继续手上的动作,额头汗涔涔,颈部青筋爆出。终于,在喉间逸出一丝隐忍的呻吟后,他取出那枚子弹。接着,他动作熟稔地为自己包扎好伤口,看起来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杜喜悦看的心惊肉跳,颤声问:“少爷,你怎么会中枪?”
“被人盯上,一路跟踪,趁我不备时偷袭。”程无宴说的云淡风轻,很难想象他是从何等凶险的生死关头逃过一命的。
杜喜悦倒吸一口凉气,一脸不可置信,“少爷,你竟然忍了整整一路,你的保镖们不知道吗?为什么不请医生来?”
“我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这种小伤没必要大肆宣扬。”他淡淡说着,摘下眼镜擦拭上面的血迹。
去掉眼镜后,他的五官柔和许多,再没有之前的戾气和杀气,仿佛是邻家温文尔雅的男子,安静妥帖。
杜喜悦凝视他精致的面孔,瞬也不瞬。
她只觉得心脏的跳动突然失速。
有些时候,有些感觉,有些人很难用某些词语具体形容。
这么多年,她从报纸上,杂志和电视上了解到许多有关程氏集团和四方会的新闻,却鲜少有机会看到他的面孔。
谁都知道,他是个低调的商人,实力雄厚的军火商,温文尔雅的黑帮老大。这样的人,是媒体竞相关注的焦点,却极少有菲林能捕捉到他的剪影。
她一直靠珍藏着的那张年少时的照片,想念着他,如今这样近距离看着他本人,竟然有些情怯。
程无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蹙眉问道:“我从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女佣吗?”
我从没见过你……
这一刻,杜喜悦有些哭笑不得。
在她一直努力记得他的时候,他早已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也罢,儿时的他都吝啬给予她一记眼神,现在又怎么可能还记得她?
“少爷,我是杜喜悦。”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程无宴身子轻微一震,冷峻的脸上凝着一层似寒霜般的凛冽气息,淡色的眼眸迸射出几分锐利的光芒。虽然他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可是杜喜悦就是感受到他柔和的五官透出的几分危险气息。
她开始有点不明所以,少顷,终于知道他为何脸色突变。
杜喜悦和杜惜月,如此相似的发音……
于是,连忙解释道:“少爷,我是杜喜悦,喜庆的喜,悦耳的悦。是惜月小姐的远房堂妹,小时后我们见过的,我在杜衡伯伯家寄住了一年,经常跟惜月姐到庄园上来玩。不过这些,恐怕少爷都忘记了。”说完,自嘲地笑笑。
那时候,她是第一次进城的乡下丫头,他是程家众多子女中最不得宠的幼子。
那时候,她想融入这个孤独少年的生活,而他却只肯把心扉对惜月姐敞开。
后来,她守着一份无望的暗恋黯然归乡,他和惜月姐门当户对佳偶天成。
后来,各归各路,再无联系,再遗憾不过,再完满不过。
谁能料到,十年后,他痛失爱人,孑然一身,她再度来到他身边。
难道,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程无宴显然有些吃惊,在惜月祭日的这一天,猝不及防地从他人口中听到她的名字,并且见到心爱之人的远房堂妹,多少有些感慨。
杜喜悦……印象中,惜月似乎真的有这样一个名字同音的堂妹……
思索良久,程无宴眉眼一宽,嘴角微微翘起,“杜喜悦,是了,我想起你来了。你还和以前一样,胖胖的。”
这一刻,杜喜悦有股流泪的冲动。
虽然他记得她的形象仅仅用“胖胖的”三个字便可以概括,但毕竟还是记得。
她的阿宴,终究不是彻底忘了她。
程无宴显然不能理解眼前这个胖姑娘如此激动的神情从何而来,不过,他也没心情想要理解。他扶着墙缓缓直起身,准备向外走去。
杜喜悦看到地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心中蓦地一紧,说道:“少爷,你流了好多血,还是让我扶你回房吧。”
程无宴淡淡说:“不必了,你把这里的血迹清除一下,替我保守受伤的秘密,好吗?”
“嗯。”
杜喜悦重重点头,目送他背脊挺直的走出房间,很难想象,他是在忍着巨大伤痛,独自完成一系列动作。
看着他倔强的背影,心里某个地方被柔软地触动一下。
这样的伤,恐怕不是他第一次经历了,不然怎么会处理的如此轻描淡写。
她的阿宴,已经由一个苍白纤瘦的少年长成一名英俊勃发的青年了。
也难怪,他年纪轻轻就开始混迹于黑白两道之间,多年的历练使他拥有超出这个年龄的成熟干练和人生阅历,整个人内敛稳重许多。
只是,他不快乐。
是因为惜月姐离去的缘故吧……
阿宴,我该如何让你快乐起来?
阿宴,我是否有那个资格让你快乐?
次日,杜喜悦早早起床,和宝妈一起准备好早餐,开始叫醒尚在睡梦中的众人。
宝妈叮嘱过,不必专门去叫少爷起床,因为他每天都起得很早。
于是,她手持记录房间以及对应人名的纸条,去叫醒众位保镖。
四楼左起第一件房,fox。
杜喜悦扣了好几下门,迟迟没有回应,她不得不掏出备用钥匙,打开门走进去。
走到床边,呼吸不禁一窒。
床上的男子还在熟睡中,酒红色的短发凌乱而慵懒地散开,鼻梁高挺,嘴唇薄削,下巴尖翘,怎么看都透着几分阴柔。
原来保镖也可以如此纤细精致,并非想象中的彪形大汉。
“先生。”杜喜悦开口唤道。
床上的人无动于衷。
“先生,起床了。”杜喜悦再度开口。
床上的人依旧无动于衷。
杜喜悦有些为难,怎么会有睡得这么沉的人啊!
“先生,已经快八点了,该起来了。”
生怕叫不醒他,杜喜悦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怎料手腕蓦地一紧,继而整个人跌入柔软的床铺上。
男子长臂一伸,将她锁在怀中,眼皮张都未张,小声嘟囔着:“宝妈,你怎么胖了一圈?”
杜喜悦从未跟异性有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尤其是这么帅得异性,心中不免慌乱,忙推搡着说:“先生,放开我,我不是宝妈。”
男人依旧毫无反应,八爪鱼一样缠着她,看似消瘦的手臂结实有力,怎么推拒都撼动不了半分。
杜喜悦无比苦恼,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便伸手用力掐了一下他的手臂。
男人终于有所反应,低咒一声,“shit”,缓缓睁开狭长的黑眸。
看着眼前的陌生女子,男人微微一怔,华丽的声线流出:“胖妞,刚刚是你掐我?”
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杜喜悦连忙道歉:“对不起哦,你一直抓着我不放,我才……”
男人嘴角一抹邪恶的笑,凑近她的耳边,戏谑道:“对于主动爬上我的床的女人,我从来不会推拒。”
杜喜悦吓得仓惶起身,一脸防备地看着他,“啊喂,我才没有,你不要乱占便宜!”
“别急,我还没有说完。”fox半倚在床头,优雅地拨弄了一下额发,笑容愈发讥诮,“对于那些圆滚滚的东西,我从来不碰。”
杜喜悦嘴角一抽,险些没背过气去,没好气地说:“那最好不过,我先去叫其他人,等下再来收拾床铺。”
一出门,心里便开始腹诽:该死的狐狸男,果然像只狐狸,狡诈又阴险,这个人以后一定要少接触为妙。
四楼左起第二间房,凤殊。
杜喜悦正扬手敲门,门蓦地打开,一位身材高挑的短发美女面无表情地出现在面前。她看看腕上的手表,声音冰冷地说:“比昨天晚了五分四十三秒,如果以后是你叫人起床,请把时间差控制在一分钟之内。”
“呃,这是因为……”
“不要跟我解释,只有是或不是,没有为什么。”
“好的,我……”
话还没说完,冰美人已经绕开她,径自下楼。
杜喜悦额冒黑线,在心里不断宽慰自己:美人都是高傲的,美人都是高傲的……
四楼左起第三间房,西德。
杜喜悦叫门无应后,只能自行开门走了进去。
刚刚走到床边,床上熟睡的男人突然睁开双眸,迅速从枕下掏出一把银制手枪,抵住她的额头。
杜喜悦立马双手举起,很没出息地双腿发抖,声音发颤:“不,不要开枪……我是新来的女佣……”
男人灰色的眼眸浅浅地波动一下,放下枪,声音清冷:“抱歉,吓到你了,我向来都是如此,以后你会习惯。”
杜喜悦一听,顿时两眼发黑。
他竟然不想着如何改掉这个习惯,反而要她习惯,这样下去,她早晚都会吓出心脏病。
默默退出房间,杜喜悦无语凝噎。
以后,她每天早上都要被这个人指着脑袋吗?
万一擦枪走火,她的脑袋岂不是要爆掉?
四楼左起第四间房,柳少狂。
杜喜悦敲门后,很快便有男声回应,然后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她心中一宽,心想总算碰到一个还算正常的人了。
然而,房门打开的那一刻,她瞬间石化了。
和尚?
怎么会是和尚!
杜喜悦看看纸条,又看看对面的男人,犹疑道:“呃……你是柳少狂吧……”
“阿弥陀佛,正是贫僧。”男人一边说,一边施礼。
杜喜悦一滞,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
“想不到,你竟是佛门中人。那个……我是新来的女佣,以后负责打理你们的生活。”
“有劳了。”男人再度施礼。
“那个,我先去叫别人,一会过来收拾房间。”
“好。”
杜喜悦僵硬地笑笑,走出房间,飘向一楼。
她真心祈祷,一楼剩下的三个人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她脆弱的心脏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打击。
然而,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一楼左起第一间房,雷霆。
杜喜悦打开门,叫醒床上的男人,“先生,起床了。”
男人坐起身,声音暗哑:“好的,我知道了。”
这么简单?
杜喜悦有些不敢相信,这次会进行的这么顺利。
见她怔在原地不动,男人挑挑眉,掀开被子起身。
杜喜悦脸色大变,尖叫出声,立马背过身去。
他竟然裸睡!
“先生,你没穿衣服,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杜喜悦无比幽怨地抱怨。
“看你站着不走,我以为宝妈告诉你我的习惯,你并不介意,等我为我收拾床铺。”
“我……我根本不知道啦,雷霆先生,我等下再来给你收拾房间。”
杜喜悦几乎泪流满面地落荒而逃。
一楼左起第二间房,维拉。
杜喜悦打开房门,走到床边,看到柔软的床铺上躺着一位金发男孩,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露出红润的嘴唇和形状姣好的下巴,模样天真又纯白。
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好想捏一下他的脸颊哦!
这个还没长大的少年,竟然也是保镖,真是难以置信。
“小维拉,起床了。”杜喜悦母性泛滥,满怀爱心地叫道。
男孩睁开眼睛,湛蓝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耐,优美的唇形突出冰冷的话语:“get out(滚)!”
杜喜悦错愕,不敢相信睡梦中天使一样的男孩睁眼就会变恶魔。
见她一脸呆滞,小恶魔继续放箭:“胖子,听不懂人话吗?”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杜喜悦深呼吸,转身,走出房间。
若不是现在寄人篱下,她一定会扑上去暴打他一顿。
居然喊她胖子!
小!屁!孩!
一楼左起第三间房,成宫雅治。
杜喜悦分别问候了老天爷,主和耶稣基督,然后忐忑不安地走了进去。
刚走两步,她突然顿住,全身的血液涌上头顶。
床上的男人正靠着床头,右手不停地上下律动着,虽然有薄被遮掩,但她还是一眼看出他在做什么。
察觉到有人进来,男人抬起潋滟的狭眸看过去,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却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竟然不是宝妈……胖妞,要不要和我干柴烈火一番。”
啊啊啊!
杜喜悦夺门而逃,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一屋子都住了些什么妖孽啊!
彼时,程无宴用完早餐,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指针指向八点三十五。
他的七位保镖,除了凤殊都没有出现。
他站起身,淡淡说:“凤殊,我们走。”
精明干练的女保镖默然起身,跟在他的身后。
见他要离开,宝妈连忙上前道:“阿宴啊,不等等他们几个吗?”
“不了,他们已经耽误了我五分钟,这五分钟内我损失的金钱,会从他们的报酬里扣除,请你转告一下他们。”
“这个……少爷……”
宝妈还想再说些什么,程无宴已经带着凤殊快步走出玄关。
其余几个保镖零零散散走下楼,发现老大早已出门,顿时都嗷嗷直叫。
要知道,他们损失的,可是大把大把的钞票。
等保镖们火速吃晚饭离开后,杜喜悦来到厨房清洗餐具。
第一天叫人起床就经历种种困难,她感到十分挫败,连带脸色都是一副郁卒之态。
宝妈看着她闷闷不乐,关切地问:“喜悦,第一天叫他们起床是不是还不适应?”
“嗯,有点……他们几个好奇怪哦!”
“慢慢就会习惯了,这些孩子虽然性格各异,不过心眼不坏的。”宝妈的语气显然还是向着他们的。
杜喜悦满脸黑线,都是混黑道的人,还心眼不坏呢,只怕是透心黑吧……
“宝妈,你不是说今天要把我介绍给其他佣人的?”
“这个不急的,你也知道这个宅子里佣人不多,除了我,辛伯,也就还有一个司机,四个警卫。”
杜喜悦瞠目结舌,不是吧,这个玩笑开大了吧……
虽然早就做好心理准备,这个宅子的佣人不会太多,可是,也不至于只有十个人不到吧。
这么大个庄园,竟然只聘请了八个佣人,就算是庄园里光秃秃的不需要园丁,至少也该多请几个清洁人员,这么大个房子加园子,全依靠她和宝妈收拾,有没有搞错啊?!
位于商业中心的黄金地段,有一栋巍峨宏大的玻璃帷幕大楼,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整栋楼归程氏集团所有,门卫森严,任何要进入的人都需要经过仔细盘问。只有极少数人可以自由出入。
程无宴坐在中央办公桌前宽大的老板椅上,漫不经心的玩着打火机,唇间都是捉摸不透的微笑。
他的几位保镖围坐在四周,气氛有些凝重。
知道现在,大家才知道前一晚老大的凶险经历,程无宴哀悼完爱人之后,于九点钟独自一人出了陵园,立刻遭到至少十个人围堵,腹部中了一枪,若不是他躲得快,这一颗子弹已经送进他的心脏。
几位保镖都有些惊讶,已经有近三年,没有人敢在四方会头上动土了,他们也过了三年逍遥快活的和平日子。
这次,会是谁这么大胆?
近几年,在程无宴的带领下,程家的发展势头呈直线上升趋势。
四方会的许多产业都是通过程氏集团顺利漂白,而这个过程中,四方会和其他黑道对手的矛盾愈演愈烈。
暗杀和偷袭,是除去对手的最好办法。
程无宴的枪伤,和他的仇家脱不了干系。
仅仅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fox便从计算机上找寻到可疑线索,将信息记录在皱巴巴的纸片上,递过去:“老大,根据你的描述,我暂时将目标锁定到一个人身上,这个你看一下。”
程无宴接过来,展开一看,是一张a4大小的纸,上面是fox独有的潦草字迹:
姓名:law
性别:男
年龄:25岁
身高:185cm
职业:职业杀手
出身:东南亚佣兵
价格:五百万
外貌特征:棕色长发,灰眸,络腮胡
惯用枪械:勃朗宁沙漠之鹰ak-47
“原来是他……”
程无宴仔细看完,将纸放在桌上,一脸沉思。
坐在他身边的雷霆拿起纸,浏览一遍后,一脸不解地说:“这个law,是杀手榜上排名前十的职业杀手,一直在为南美海因斯家族做过事。而据我所知,海茵斯家族常年活动于南美地区,怎么会跑到湘江来,甚至向我们四方会挑衅?”
“海因斯家族很早就觊觎湘江地区的生意,前几年一直都参与过这里的地下拍卖会。听说,裴冲和海茵斯家族那边的人来往密切,说不定早就已经被他们收买,咱们以后要十分小心了。”成宫雅治翘着二郎腿,语气慵懒地说,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似乎丝毫不把这个排行榜上的杀人放在眼里。
“老大,那天晚上你应该叫我们跟你一起去陵园的,说不定还可以捉到那个law。”嗅到猎物的味道,维拉眼睛雪亮地说。
“既然是排名前十的职业杀手,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被我捉到。老大能从他手里活着逃出来,已经实属不易。”神枪手西德谨慎地说。
“他没有得手,一定不会罢休,老大,我看今后这段时间你还是穿着防弹背心吧。”fox望向程无宴。
程无宴细长的眼眸闪过一丝笑意,依旧一派轻松,似乎昨夜从鬼门关闯过来的人不是他,“有你们在,我还需要防弹背心吗?”
“可是,就算是你时刻小心提防,也终有不慎之时。比如你又像上次那样,独自一个人去某个地方,没有我们的保护,你怎么办?”凤殊担忧地说。
“一年之中,我也只有那么一天是脱离你们,我既然从昨晚险恶的环境中逃出来,短期内应该不会有事,你们不要杯弓蛇影,过度紧张。”
“我们大家还是放心吧,老大怎么说也是练过的,知道怎样保护好自己。”一向寡言少语的柳少狂说。
其他人一听,也不再规劝,不过个个都神色凝重起来。
程无宴勾了勾嘴角,淡漠的某种倏忽而过一抹厉色,很快,就归于平静。
仅仅是上岗第一天,杜喜悦便感到工作的艰辛和不易了。
由于程家佣人少,宝妈和辛伯年事又高,重担几乎落在她一个人身上。不过,想想可观而丰厚的薪酬,她又觉得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程无宴的房间是清一色的白色,白色的床铺,白色的衣柜,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窗帘……一切都是白的。
他的书房和卧室想通,装修简约,又不失优雅。
杜喜悦到扫卫生时,看到他书桌上有一个和四周环境极不相称的玻璃瓶,里面盛满彩色缤纷的千纸鹤。
他竟然会喜欢这种东西?杜喜悦不禁有些好奇,拿起瓶子细细观看,到最后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这么寡淡的人,难得会对什么东西比较上心,看来这个瓶子对他有很重要的意义,杜喜悦心中暗想……
薄暮时分。
引擎熄灭和车门开关的声响陆续响起,趴在窗台上等待的杜喜悦快步下楼,来到玄关处等待。
程无宴带着几位保镖走进来,看到等待在玄关处的她,微微一怔。
杜喜悦上前,勤快地帮他将身上的名牌西服外套脱下来,乖巧地问道:“少爷,先洗澡还是先吃饭?”
沉默片刻,程无宴说:“先洗澡吧。”
“wow,小胖妞,你可真关心老大。”程无宴身后的fox戏谑地说。
模样风流,语气轻佻,再加上想到早上这个男人对她的戏弄,杜喜悦愤愤瞪了他一眼,也不搭理他,转身就往里走去。
几位保镖来到客厅内,许是忙了一天,个个都筋疲力尽,横在沙发上不动弹。
fox拖着长音抱怨道:“这公寓里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女人,却是个胖妞,这可如何是好。”
“狐狸,我们公寓本来就有个大美人,怎么你就视而不见?”雷霆意味深长地看了凤殊一眼,笑着说。
“宝妈如果再年轻个二三十岁,的确可以算美人,不过现在嘛……”fox正说着,后脑勺上突然挨了一记,原来是宝妈站在后面,正气鼓鼓掐着腰:“现在老娘也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
fox忙溜须拍马,“是是是,宝妈依旧明艳照人,不减当年。”
“油嘴滑舌。”宝妈睨了他一眼,然后走开。
“咱们这儿一个现成的大美人在你身边,你竟然视而不见。凤殊就在你的隔壁,你可以半夜采花,多方便。”维拉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戏谑的光。
fox摇了摇头,语气慵懒地说:“她的房间有五把手枪,三把冲锋枪,七颗小型手榴弹,以及十颗烟雾弹。我可不想自寻死路。”
“确切地说,是五把sigp229手枪,三把ak47冲锋枪,七颗hg86小型杀伤手榴弹,以及十颗手雷。”西德漫不经心地补充道。
杜喜悦听得一愣一愣,再看向议论的焦点,凤殊,却是脸色僵滞,冷哼不语。
“那个,狐狸,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杜喜悦疑惑道。
“给我三分钟,我可以准确找到一间房里隐藏的所有武器。而维拉,只需要一分钟。但是对于这些武器的型号,只有西德可以瞬间确定下来。殊儿的房间我早已翻了个底朝天,我甚至可以告诉你她的内衣放在衣橱的哪个抽屉里。”
凤殊眼眸寒光乍现,扬手劈过去。
fox敏捷闪开,躲到成宫雅治身后。
成宫雅治长腿一抬,拦住凤殊的手臂,笑眯眯说:“殊儿妹妹,不服气的话,你也可以去查查fox的内衣放在哪里,这样你们就扯平了。”
凤殊扯扯嘴角,“我才没那么变态。”
“雷霆,西德不会也是偷偷翻过殊姐姐的房间吧?”杜喜悦问道。
“我们所有人的武器都是西德挑选的,因为他知道什么事最适合我们的。比如sigp229手枪,只有凤殊和维拉在用。”
杜喜悦心中暗叹,大家似乎都很厉害的样子。
正在这时,程无宴洗完澡走了出来。
径直来到饭厅,坐在自己的固定位置上,大家呼啦一下全部为过来。
成宫雅治长吁一口气,“老大,你终于来了,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程无宴轻轻一笑,“你这幅样子,好像我整天虐待你们似的,连饭都喂不饱你们。”
“虐待倒是没虐待,可自从当了你的保镖,把我们弄的越来越不像杀手了。”雷霆抱怨道。
程无宴挑挑眉,“哦?怎么说?”
“人家帮派有哪个保镖像我们这么清闲的,我都好久没杀人了,西德的一手好枪法也只能在射击室施展,维拉这位神偷手也只能干些小偷小摸的勾当……我们是空有一副本领,却无处施展啊!”
“看来你们都手痒了。放心,你们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有任务了,老大?”维拉一听可以杀人,立刻兴致勃勃。
“嗯,如果你们想出任务的话……”
“怎么样?”其余几人异口同声。
“现在给我老老实实吃饭,我可不想影响食欲。”程无宴的语气不怒自威。
几人闻言,都很听话的闭了嘴,开始扒饭。
餐桌上的饭菜十分丰盛,其实都是时下常见的蔬菜,只是做法翻新花样,菜肴变得别具特色。
“宝妈妈,我太爱你了,竟然做了这么多我爱吃的。”维拉的嘴角勾起讨好的弧度。
在宝妈面前,维拉通常都会将平日的嚣张跋扈收敛起来,表现出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以此来获得更多的美食。他的努力也没有白费,几个人之中,宝妈最宠爱的就是金发碧眼唇红齿白的维拉,有什么好吃的通常将大份留给他。
此时,宝妈满是皱纹的脸庞上带着宠溺的笑容,“这次你可表错情了,这都是喜悦的功劳。”
维拉神情怪异地看了喜悦一眼,心中有些别扭。
这不就是说,以后他要吃好吃的,都要先讨好这个胖子?
“呵呵。”维拉冷笑了一声,看向立在一旁的杜喜悦,“乡下妹,你叫什么名字?”
乡下妹?
杜喜悦嘴角一抽,硬邦邦说:“杜喜悦。”
维拉一副恍然之态,“哎,果然很俗气。”
你才俗气,你全家都俗气……杜喜悦翻翻白眼,心里嘀咕着说。
虽然这个男孩很帅很萌很可爱很有性格,但是那种高人一等的神态让她很不爽,很欠揍。
“不要翻白眼,那只会显得你更难看。”
维拉优美的薄唇吐出这个字在,在场的其他人都忍不住笑出声。
哇!这个死小孩竟然说话这么恶劣!
杜喜悦就差没羞愤而死,可是脸上却不能表现分毫,毕竟她来这里做女佣,无异于寄人篱下。
来日方长,她一定要好好整整这个小屁孩!
晚饭结束后,fox成宫雅治和雷霆过丰富的夜生活去了,西德则在顶楼训练室练射击,柳少狂要么打坐精心要么练习功夫,凤殊则在实验室内进行药物实验,至于维拉……应该是跑出去夜盗千家,据说每次都能带着价值千万的物品归来。
杜喜悦做完家务,看了会电视,也早早躺下歇息。
然而,向来认床的她迟迟不能入睡,恍然间,听到隐隐约约的钢琴声,一声一声,并不太连贯,却扣人心弦。
她披衣起身,来到二楼的栏杆旁往下看去,不禁怔住。
一楼的大厅内,程无宴正一手插兜站在落地窗前的钢琴旁,微垂着头,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见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白色的琴键上按动,期间蹦出几个琉璃般晶莹的音符,搅乱沉寂的夜。
那架白色的钢琴上,放着一支鲜红的蔷薇花,在夜色下颇具诡异的美。
他的身影看起来孤单又落寞,配合着这支不知名的曲子,一种说不清的悲伤弥漫开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无宴的动作在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时停住。
他慢慢合上琴盖,拿起蔷薇,缓步走上楼梯。
看到他上楼,杜喜悦迅速躲回自己房间内,只是留下一道门缝,窥视着他的动静。
透过门缝,她看到他走向二楼走廊尽头,把对面房门上枯萎的蔷薇拿掉,将手中鲜红的蔷薇插在门边。
做完这个动作,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微垂着首,站在那里很久很久。
似是沉思,又似在哀悼什么。
那背影看上,怎么都带着几分孤寂和苍凉。
“惜月,晚安。”
半晌,他低声说。
然后回身,淡漠着一张脸离开。
杜喜悦的心一阵疼痛,看来,他心里一直想着惜月姐。
那个房间,恐怕就是惜月姐生前住过的房间吧。
这个男人看起来无坚不摧,只怕内心早已忧伤成疾。
她不明白,老天为何如此残忍,夺去他心爱之人的性命。
他是这样好的一个男人,对待爱人深情专一,对待下人温和亲切,对待外人彬彬有礼,本身又能力非凡,绅士优雅,是个几近完美的男人。
他该值得拥有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啊!
新的生活就这样平静地开始了,程无宴和保镖的生活就如宝妈说的一样忙碌而不规律。有时他们凌晨两三点才回家,有时会彻夜不归,更甚至可以接连好几天都看不到他们人影。
平均下来,杜喜悦每天和他们相处的时间都不超过一个小时。
其实,她也很满意现在的状态,毕竟她不是很擅长和人相处。
若说唯一遗憾的,应该是见到程无宴的机会少了些。
不过,来日方长,她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在他身边,当务之急还是努力攒钱给爸妈治病,供小弟上学。
每天看着自己打扫过的一尘不染的房间和在阳光下晒着的衣服,她的心情就会大好。
所谓幸福,都是些细小的事情。
这天,程无宴和保镖难得的都没有出门,听说是刚刚忙完一笔生意,会在家里休息几天。
杜喜悦打扫客厅时,坐在沙发上的fox则一手托腮,眼睛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用专用清洁剂拖干地板后,杜喜悦拿来玻璃清洁剂,踮着脚吃力地擦着直达天花板的玻璃帷幕。
她的个子有一六八,本应该算高挑的身高,可是因为她体型的缘故,身高的优势并没有显示出来。
她工作的时候嘴角总是抿得很紧,眼神十分专注,手上的动作不曾有片刻怠慢。
不过……
终究还是太胖了些,工作的动作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fox心中暗想。
其实,杜喜悦能够感觉到紧紧缠绕在身后的视线,可是却不明白那个看起来不怀好意的男人为何要一直盯着她看。
由于紧张,她一个不小心,险些跌倒,fox眼尖手快,一个健步上前,稳稳扶住她。因着惯性,她整个人躺在他的怀中,姿势煞是暧昧。
fox狭长的眼眸弯起迷人的弧度,“小姑娘,你是刻意要制造英雄救美的场面吗?”
“我哪有……”
“还没有,脸都红了。”
杜喜悦直起身,一把推开他,“我……我去给少爷送煮咖啡了……”说完,便羞红着一张脸,跑开了。
fox盯着她仓皇的背影,失笑。
想不到,这年头还有脸红的女孩子,真是纯情。
死狐狸!
臭狐狸!
骚狐狸!
就喜欢捉弄她,看她出糗……杜喜悦红着一张脸,在心里愤愤腹诽。
好好地心情都被他搅弄了,不过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阿宴,她的心情顿时又好了些。
煮好咖啡后,她端着马克杯来到程无宴休息时经常呆着的阁楼。
彼时,他正背对她坐着,穿一件咖啡色的毛线衣,后脑勺的头发精短,肩膀宽阔成熟,令人不敢靠近又想要亲近。
就在这一刻,杜喜悦的心里萌生出奇异的感觉。
她好想就这样拥住他的后背,一定妥帖而舒适。
但这个荒谬大胆的想法,也只是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走近他,将马克杯放在案几上,尽量使声音保持平稳,“少爷,你的咖啡。”
“嗯。”
程无宴头都未抬,简单应了一声,一直逗弄腿上的小东西。
杜喜悦看清他抱着的小东西时,大吃一惊,
怎么会有这么肥的猫!
“胖”已经不足以形容它的体形,这只灰色的猫比她见过的所有的猫都要肥,像一只硕大的肉球瘫在程无宴的膝上,听到人声,懒洋洋地睁开眼皮,又漫不经心地阖上。
十足有范。
察觉到她的异样,程无宴微微一笑,说:“怎么样,可爱吧?”
“好……可……爱……”
“它叫咪咪虎,你觉得这名字怎么样?”
杜喜悦浑身一震,两眼发黑。
咪咪虎!
这位少爷是搞笑的嘛?
“好名字啊……”
杜喜悦违心地称赞完,然后狠狠鄙视了一下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它总是无精打采的,晚餐你炖些鳝鱼,这是它的最爱。”
天!它都这么肥了,还要吃那么高营养的食物……它之所以无精打采,恐怕就是因为太胖了吧……
不过,这些话杜喜悦是决计不敢说出口的,只好应道:“少爷,我知道了。”
程无宴抚摸肥猫的动作一滞,“喜悦,我记得,你小时候都是叫我阿宴的,以后还是这么叫吧。”
小时候,她从来不喊他哥哥,总是跟着惜月姐“阿宴阿宴”的喊他。
虽然,他一开始对她这么叫颇有微词,可她还是喊得不亦乐乎。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真是可笑,她恐怕咋再也不会那么勇敢和轻狂。
自嘲地笑笑,她低声说:“这怎么可以,那都是我小时候不懂事喊着玩的。”
“你是惜月的妹妹,也就相当于是我的妹妹,你虽然在我这里做事,但是我不会把你当仆人看。以后,你喊我哥哥或者阿宴都可以。”程无宴定定看着她。
杜喜悦被他的目光看的不好意思,微微垂下头,瓮声瓮气说:“知道了,阿宴少爷。”
“你看你,还是这么拘谨,再这样喊我,我可会不高兴了。”
“阿……阿宴,我以后会注意的。”
程无宴点点头,淡淡说:“可能需要点时间,你才会习惯。好了,我这里没事了,你去忙别的吧。”
“嗯,我下去了。”
杜喜悦离开后,长吁一口气。
程无宴温和的态度,令她既欣慰又酸涩。
小时候他孤僻又冷傲,跟她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可是现在,他会对着她温雅地微笑,声音轻柔,虽然隔着距离。
是什么改变了他……惜月姐吗?
不管怎么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