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在香囊最上面,还放着端端正正叠好的小纸片。
缘正将小纸片展开。
上面是缘杏的字,尚且稚嫩,笔锋却已看得出气骨风度。
她年纪小,用笔却已熟练,能将字写得很小,措辞则有种小孩子学大人说话的稚气。
纸片上书道——
【妹妹缘杏恭贺兄长诞辰快乐,愿兄长身体健康,学业有成。】
【香囊是妹妹画的,只是我技拙才疏,画出来的东西保存不了太久,香囊最多只能有两三日,为了便于保存,又为兄长打了穗子。】
【希望兄长能喜欢。】
第五章
小缘杏的书写很认真。
缘正脑中浮现出妹妹坐在矮桌前,拿着对她来说还有点大的毛笔,一笔一划书写的样子。
他抿了抿唇,心中百味交杂。
他沉默寡言,性格孤高,平时也极少放下身段,对妹妹嘘寒问暖,并不是个多么尽责体贴的兄长。
但即便是他这样的双生哥哥,杏杏依然待他如此温柔。
缘正如今在东天境随东天女君修炼,他其实很清楚,其他弟子私下里都说他不好相处,不知该如何与他来往。
对于这些非议,缘正不怎么在意,他天生爱静,并不怎么想与其他人打好关系,但唯有这个妹妹,许是因为双生的缘故,他素来对她硬不下心肠。
缘正握着香囊的手收紧,一时间万千思绪心中过,最终在胸口缠成一个温柔的结。
妹妹画出来的礼物是会消失的,他其实不那么在意自己的生辰,但想到是杏杏送给他的,便觉得可惜。
缘正将香囊捏在手中,最后想了想,小心翼翼将上面那个粗糙的穗子取下,缀在自己腰间,然后将香囊和小纸条收好,藏到怀间。
……
生辰过后,缘正很快就回东天境修炼了,仙宫中又只剩下缘杏一个人。
不过,缘正离家两天后,有仙侍从东天境回来,特意来见小公主。
“这是少君为小公主准备的礼物,是少君亲自在东天挑选的。小少君说前些日子生辰的时候,没有为妹妹准备礼物,是他疏忽了,准备这个,也是报答妹妹的一番心意。”
仙侍说着,呈上一个木盒。
缘杏没想到哥哥竟然还会特意补给自己礼物,开心地奔过去,将木盒打开来看。
合盖移开,里面是一整套毛笔,大小不一、笔毛质地不同,一看就是专门就是专门用来作画的。
缘杏喜不自禁,忍不住将画笔拿起来,摸了又摸,发现很合她的手。
缘杏惊讶道:“这真是哥哥为我挑的?”
小仙侍回应:“当然。小少君拜访了好几位制笔仙呢,小公主手小,力气小,少君特意请制笔仙选了很轻的木头,希望小公主用起来趁手些。”
缘杏果然很喜欢。
她喜欢画画,没有什么比画具更合她心意,更何况是哥哥亲自挑选的礼物,还是这么精致的画具。
不过拿着笔摸来摸去,缘杏又有些不安。
兄长虽然送了她礼物,可是一句话都没说,来龙去脉全靠小仙侍一张嘴描述的。
这让缘杏判断不准哥哥的意思。
兄长他,是和以前一样,在疼爱关心她,还是只是觉得收了自己的礼物,不回礼不礼貌、过意不去?
兄长是忽然意识到了,他们兄妹之间也可以互赠礼物?
因为她先赠了香囊,弄得哥哥不得不回礼,会不会反而给哥哥添了麻烦,让他心生厌烦?
小缘杏使劲回想着兄长先前的态度,实在拿不定主意。
哥哥这两年,性情愈发孤冷,喜怒不常形于色,光看他的脸,就连缘杏都难以判断出他的想法。
缘杏想了半天,没有头绪,便索性不想了,跑去开心地铺开笔墨纸砚,用兄长赠的笔试画。
缘正赠的毛笔,是考虑到她的年纪、力气还有身体状况,特意请制笔仙花了心思做的,用起来果然格外顺手,比缘杏原本用的毛笔要省力许多,一点都不累,下笔如有风助。
缘杏点墨落笔,先画了一只蝴蝶,然后又画了一只白兔。
她画得如此栩栩如生,笔下生灵画成,立刻便脱纸而出!
蝴蝶振翅而起,很快飞到窗外,落在庭院盛开的万寿菊上。
白兔抽着鼻翼,胆怯地缩成一团,伏卧在绢纸上。
在场的小仙娥们看到兔子,都发出欣喜地欢呼,跑过来将兔子抱走。
小缘杏站在椅子上,画了几只动物练笔,却自觉没有画出神韵。
她停了停,将绢纸铺开,拉到最长,然后刷刷挥笔。
树木的枝叶犹如自然生长一般在纸面上舒展,根须垂下铺如帘帐,苍翠欲滴。
是万年树。
接着,小缘杏用几种颜料调了淡淡的胭脂色,然后换笔润笔,将这淡粉色点在纸上。
刹那间,画上倒真像是千树万树开满花一般。
这是那日,万年树开花的场景。
小仙娥好奇地过来看缘杏画了什么,想看看能不能抱到一只兔子。
但看到小缘杏画的万年树的根须,小仙娥“咦”了一声,奇怪地指着缘杏画的一道阴影,问:“小公主,这是什么呀?怎么看着,像是万年树旁边有人似的。”
缘杏点头回答:“是有人呀,只是被须根挡住了。”
那日,万年树开花前,缘杏曾恍惚听到小庐外有琴声,还看到有人影抚琴,似乎是个男孩子。
尽管那只是一瞬间,事后想想,又许是她病中的错觉,缘杏却有些念念不忘。
那琴声典雅,很有灵性。
一曲毕了,万年树就开花了。
这样的巧合,总让小缘杏怀疑,那一曲琴调子,会不会与万年树开花有什么联系。
若真有联系,那弹琴的那个男孩,就是她的恩人。
若是有缘再见,势必要向他道谢才行。
缘杏捏着画笔,出神地想着。
不过,她画的万年树固然逼真,却没有像那些小花小兔一样化成实体。
万年树乃是开天辟地第一神木,以她如今的修为,是画不成真的。
缘杏望着纸上的神木看了一会儿,最终没有想起更多关于那个男孩的特征,只得小小地叹了口气,将刚画好的画收起来。
……
数日后,缘杏也开始像兄长当初那般,随仙宫中的先生开始上课了。
距离她前往北天境还有一年不到,在正式拜师之前,缘杏要先在家中进行一些基础学习,到时候去见北天君,也能显得聪慧,不至于什么都要从头学起。
正好缘正的先生们没法随他去东天境,就接着在狐君宫中教缘杏。
教导缘杏和缘正俩兄妹的先生很多很齐全,从琴棋书法到骑射仙术的都有,就是不知怎么回事,缘正走了以后,先生里面居然多了个浑水摸鱼的北海女君。
北海女君是狐君夫妇的朋友,也是缘正缘杏兄妹两人从小认识的长辈,每年都来他们的生辰宴。
今年的生辰宴后,北海女君干脆没有回去,就留在了狐君宫。
她得知缘杏病愈,要跟随先生们学些基础以后,奋勇地毛遂自荐,说她要亲自教导小杏杏。
北海女君放到五大天庭之中,也是号令一方的神女,虽然为人过分欢脱了些,但修为却无可置疑。
狐女君一方面对她赖着不走百般嫌弃,一方面,也乐得缘杏白多个便宜师父。
缘杏对北海女君并不拜师,让她教一教是没事的,但日后说起来,也是一段师徒缘,能让北海女君多照拂她一二。
且北海女君来自北海,说来也是北天君天庭照管范围之内,与北天君挨得近,也能与小缘杏说说北天的风土人情。
小缘杏每日巳时开始上课,到下午申时结束,因为她先前身体不好,课业比缘正当时要宽松很多。
狐君夫妇也没指望她一口气学得样样精通。缘杏因为长期卧病在床,除了天生的一手好画,别的基础都一般,武艺骑射类的更是样样不会,短短一年时间,实在不能硬教多少,只是让她懂个皮毛罢了。
正因如此,小缘杏的学业生活,称得上是在玩乐。
她跟着这边的先生练练书法,跟着那边的先生品品名画,有时听听仙乐,有时被抱到马上,坐着走两步。
北海女君没什么特别要教小缘杏的,她的主要授课方式,是正好看到小缘杏的时候,凑过来瞧两眼她在做什么,然后北海女君凑巧会,就顺便说两句。
比如说,小缘杏正在画画时,北海女君进来看看。
缘杏见女君光是瞧她,没怎么说话,有些不自在,于是停笔抬头,主动找话题问:“安霖姑姑,你生活在北海,是不是每日都能看到许多鱼?”
北海女君立刻来了劲:“当然了!海鲜有关的事你就问我好了,我全都喜欢吃!”
缘杏摇摇头:“我不是想吃,我身体不好,不能碰这些。我是想将鱼画得更好一些,但不能自己出门去海边……安霖姑姑,北海有没有什么专门收录鱼类的册子,能不能给我拿一本,当作平时画画的参考?”
北海女君说:“这有何难!不过要画鱼,你看什么册子呀,等着,我将真鱼弄来给你。”
说着,北海女君当场腾云驾雾飞走了,没几个时辰,托回来一个大缸,里面全是五颜六色的好看海鱼。
缘杏头一次见到颜色这么艳丽丰富的鱼类,很是惊奇。
当即感到灵思泉涌,铺开笔墨丹青,一口气调了许多种色彩,对着鱼缸画起来。
北海女君很是得意,觉得自己这回当老师,真是做了件大好事。
她过去看缘杏受她的启发,画得如何,却发现缘杏只画了海鱼。
北海女君费解道:“你这鱼画得是轻盈灵动,像活的似的。但你怎么光画鱼,没有画海水呢?若是没有海水,鱼在哪里游呢?”
缘杏赧然道:“可是……水清澈透明,又是流动的,很难画,我怕画不好那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