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日的工作便是负责六楼借阅室中书籍的借阅及归还书籍的排放。
这项工作对许多人来说会比较无聊和繁琐,好在她喜欢。
哥哥云北深知她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在她毕业的那年,便打算给她在家附近开一家书店。可她拒绝了。
她喜欢熟悉且安静的环境,但不爱与太多人打交道,做生意对她来说实在费脑经得很,她自觉无法胜任。
图书馆倒是很好,书香味十足,也没有喧闹的街市,很适合她。
A大六楼的借阅室很大,有将近一百八十万册的藏书,并以每年十万册的速度增长,负责管理的人员有三位,都是A大毕业的学生。
今天白天是云芽值班。
周一的上午,六楼学生寥寥可数。
她推动着门口学生还书的小车,一排排书架依次过去,找到架上书籍原本的位置,一本本将它们放回书架上。
检查书本是否损坏,将书中的折页和褶皱皆数抚平,这样细致地摆弄下来,一个时辰便过去了。
最后脚边架子上还摆着一本厚厚的《安徒生童话》,是比较老旧的中英双语版本。
云芽双手捧着那本书,走到里侧的世界儿童文学那一排书架,正打算将那本书放到空当处,却瞥见侧缝的某页纸被做了对折,她打开,见到那页故事的标题是《海的女儿》。
她捧着书,有些失神。
这个故事何其残忍。
也不知读过多少遍,可云芽柔软的心还是像被什么揪住,隐隐发疼。
鲁迅说,悲剧就是将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这么说来,《海的女儿》算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悲剧。
可是美人鱼啊,她却甘之如饴。
*
“您好,请问管理员在吗?”温润醇厚的男声,从入口那儿传进来。
有人来还书了。
云芽收回思绪,迅速将那张纸条夹入书页中摆回架上,她转身朝咨询服务台走去。
从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夹道终径直穿过,还有好几步远,云芽便瞧见图书馆暖色的灯光下,有一位身材颀长的男子背着身,脊梁自然挺得笔直,不像如今大多因长年累月沉迷电子产品而弯腰驼背的学生。
单背影来看,这人便有一股向阳而生的韧劲,很是赏心悦目。
那人听到后头脚步声,转过身来。
云芽仰头,目光与他对视。
来人穿着干净舒爽的白衬衫,搭配合体利落的黑色休闲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清澈明朗。
他打扮颇为正式,面容却是年轻,不知道是哪个院的学生。
这人,眉眼轮廓间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偏头沉思,却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也真是奇怪。
云芽见对方也是漠然无话,眼神灼灼的凝视着她,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她随即想,这世上相似的人多不可数,或许只是然海茫茫中瞥过一眼吧。
云芽礼貌地朝他笑了笑,绕过高大的他进到咨询台里边。
借书台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摞厚厚的书,上边两本大部头属经济学类经典书籍,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和马克思的《资本论》,下边压着三本侦探悬疑类书籍,东野圭吾的《白夜行》、京极夏彦的《姑获鸟之夏》、江户川乱步的《人间椅子》。
云芽一本本的将书翻开到贴着借阅条码那页,扫描归还,她细看了屏幕上一眼,瞥见借阅者的介绍——秦深,A大商学院教职员。
原来是本校教师,之前却未曾见过。秦深,嗯,这个名字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她思绪飘远,却中途断了片,左思右想,仍旧未果。
书全部还完,那人却还没有离开,眼神复杂地站在台前。
“你....是云芽吗?”
他开口打破这片寂静,语气有些不确定。
怪了,他又怎认得我?
“......”这时,云芽竟忘记自己说不出话,木木的,开口便要回答“是”。
然而,她唇齿相交,四周依旧寂静无声。
云芽抬眸,背着光,秦深那张脸有些不太真切了,恍恍惚惚的。
她连忙打开身旁的抽屉,欲拿出纸笔来。
此时的秦深脑中也是思绪万千,是她,竟是她!
从没想到来A大,居然可以遇见她。
“没事,你用手语,我看得懂。”秦深隐忍着激动,口吻既轻且柔,仿佛怕惊着她。
云芽停住手下的动作,霎时有点愕然。
“你是?”她问。
“澎湃中学,初一(2)班,想起来没?”
云芽听了,脑中模模糊糊浮现一张青稚顽皮的脸,再看看眼前这文质彬彬的、温文尔雅的青年,容貌与记忆中的少年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却是大相径庭,难怪一会儿没认出来。
原来是旧识。这可是初中转学后,第一回见到秦深。
记得那会儿,他调皮捣蛋令人头疼得很啊!而如今的的他,目光如此坚定,散发着成熟与稳重的气息。
不一样了。他与记忆力中那个会在停电夜晚肆机说鬼故事来吓她的男孩完全不一样了。
心下不禁感慨万千,这大概这正如蒋捷所写:“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我们都长大,十几年就这样过去了呢。
“好久不见,秦深。”她回过神,站起身来,纤细白嫩的手指在空中飞舞跳动着,语毕,大方主动地伸出手。
“好久不见,云芽。”秦深握住她的手,唇角漾出好看的弧度,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闪现柔柔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