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意拐进小超市给自己买了个甜筒,想了想,又多拿了一个。
回到家,徐碧君正把葡萄往一只大盆子里放,一串一串,放了大半盆。
周知意恍然觉得头顶被葡萄藤遮住的那片视线好像清透了些,抬头一看,藤上熟了的葡萄串不知何时都已经被摘下来了。
能轻松把那些她够不着的葡萄都摘下来的,大概只有陈宴了。
周知意清了清嗓子,较劲儿似的,明知故问道:“老太太,您又踩椅子摘葡萄了?”
徐碧君把葡萄一颗一颗剪下来,放进水里清洗,打算做葡萄酿,闻言一笑:“你陈宴哥哥给摘的。”
“是陈宴,不是哥哥。”周知意音量提高了几个分贝,强调着。
“你这孩子。”
“我下午再去帮您修收音机吧?”她挠了挠鼻尖,“刚刚送葡萄时忘带了。”
“不用了。”徐碧君好像自动过滤了她之前的强调:“你陈宴哥哥已经帮我修好了。”
“修好了?”周知意小声嘀咕了句:“整电线、修电话、修收音机,这人该不会是个电工吧?”
她蹲在徐碧君身边,假装不在意地往堂屋方向瞟了眼,打趣道:“那您中午还要做红烧肉犒劳他吗?我可不去帮您跑腿了。”
“不让你跑腿了。”徐碧君捏了个洗净的葡萄往周知意嘴巴里一塞,“他已经走了。”
走了啊……
徐碧君叹了口气:“这孩子,都在酒店住了半个月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好睡好。说是还没找到感兴趣的工作,奶奶估摸着啊,他大概快回去了。”
要回去了啊……
葡萄在齿间被咬破,周知意眼睫微垂,眉心忽而一蹙,一股酸涩的味道在齿间弥漫开来。
她下意识看向多买的那支冰淇淋,已经化了。
第9章 09
这个周末,周知意没再见过陈宴。
之后一连好几天,也没有再见到。
偶尔想到这个人时,她才突然发觉,从陈宴来到南城的半个多月里,其实他们见面的次数一只手掌就数的过来,可她却有一种他时时存在的错觉。
存在于她偶尔的分神里,存在于徐碧君和丁以南的只言片语中。
他这个人,冷酷话少,却偏偏有一种能无声浸入别人生活的能力。
其实周知意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做作业的时候无缘无故地想起陈宴,想到徐碧君说起他大概快要回去时的场景,她想,她一定是盼着他快点离开。
回到他自己的城市里,不要妄图走进她和奶奶平静的生活。
周三,柳思涵回到了学校,年级里关于她的讨论又开始嘈嘈切切。
袁正体育课在外面浪了一圈,回来就给周知意带来了第一手新鲜八卦:“柳思涵脸上还带着伤呢,有人说是被她爸给打了。”
“听说,”他左右看了眼,压低了声音:“他爸在外面有外遇,还对她和她妈家暴。”
“这样听着感觉还挺可怜的。”
周知意眉梢微抬,有些意外。
如果这些流言真的是事实,那她应该对蔚思感同身受不是吗?至少不应该是那样的一个态度。
可她为什么反而要欺负蔚思呢?
受到不公对待的人非但不奋起反抗,竟然要将自己所遭受的不公不幸转而发泄于他人身上,由一个受害者变成了一个施暴人。
她想不通,也实在难以理解。
周知意从桌洞里拿出手机,偷偷给蔚思发信息。
【柳思涵没再为难你把?】
蔚思很快回复:【没有,你别担心。】
周知意松了口气:【她要再不老实,你就告诉我,看我不教她做人。】
上课铃响了,蔚思的回复踩着铃声的最后一个音符进来。
【知道啦一姐,一姐威武。给大佬点烟.jpg】
周知意笑了笑,翻开了课本。
—
大概是冤家路窄,中午放学时,周知意磨蹭了一会,耽误了十来分钟,好巧不巧又在校门口遇到柳思涵。
她戴了顶帽子,鼻子上、下巴处都有伤痕,右边脸颊看上去也有些浮肿。
不少同级生似有若无地在她身上打量着,目光各异,好奇、探究或幸灾乐祸,周知意只瞥了她一眼,就把视线移开了。
她没有那样幸灾乐祸的感受,但也没有泛滥的同情。
丁以南发来了微信,周知意边走边低头看着手机,从柳思涵身边经过时,对方低声叫住了她。
“周知意。”
周知意迟疑一秒,回过头去:“怎么了?”
“你是不是很得意?”柳思涵定定地看着她,表情古怪,说不清是苦笑还是讥笑:“我被处分了,被所有人嘲笑,你一定很得意吧?”
“你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周知意眼尾微挑,轻嗤了声:“我看上去很闲?”
“你别以为自己有多清高,多正义。”像是被她的漠然刺激到,柳思涵目光幽幽,一字一顿道:“以后谁好谁坏还不一定呢。”
周知意偏头看着她,觉得这人真是病得不轻。
“以后谁好谁坏是不一定,但不管你是好是坏一定都和我没一毛钱关系。”
“你……”柳思涵咬了咬唇,狠狠瞪住她。
周知意垂眼看着她,忽然有些无语。
她叹了口气,想说“我和你就是看不顺眼打过一架的关系,我并不是很关注你,也不想嘲笑你,你也大可不必在乎我的看法”,还没开口,身后忽而传来陈宴的声音。
“周知意。”
周知意回过头去,看到站在她身后一米开外的陈宴,他穿一身黑衣,双手抄兜,懒洋洋地立在树荫下,一张脸清隽冷酷,没什么表情。
拽得像拍画报似的。
路过的不少女生都在偷偷看他,窃窃私语,表情挺雀跃。
周知意反应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睛。
他的每次出现好像都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并且都出现得不太是时候。
比如现在——周知意皱了皱眉,他大概又以为她吃饱了撑的战斗力爆表和人宣战呢吧?
“发什么愣?”
树荫下,陈宴朝她抬了抬下巴,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又在这种冷淡中透出点亲近来:“回家了。”
对面的柳思涵被突然出现的陈宴打断了思绪,表情怔楞片刻,目光朝他移过来。
陈宴眼睑微敛,视线落在柳思涵脸上,短暂的几秒,周知意清楚地在他眼底看到某种浅浅压制的冷意。
带着戾气。
像极了他那天在楼梯上看贱嘴“螳螂”时的眼神,透着股毫不掩饰的压迫感。
“有什么问题吗?”
他沉声问。
柳思涵的视线像被烫到般,匆忙移开,又扫了一眼周知意,低头走了。
周知意再侧目看过去时,陈宴已经转过身往前走了。
一只手还懒懒散散抄在兜里,另一只手拿出来,冲她摆了摆。
好像确定了她会跟上。
周知意嗤了声,抬脚往前走。
心里不服气地嘀咕着:我可不是要跟着你,我只是刚好也要走这条路而已。
******
周知意中午并没有打算回家吃饭,她跟蔚思和丁以南约好一起去吃牛肉面。
约定的那家面馆就在学校后面的小吃街,步行不到十分钟的距离。而在这不足十分钟的时间里,陈宴始终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也没有回头看她,却奇迹般地始终和她走着同一条路线。
走到最后,他毫不迟疑地一脚踏进牛肉面馆时,周知意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跟踪过自己。
但很快,她的疑虑就被打消了,因为丁以南已经像吉祥物似的站起身,憨笑着冲陈宴摇摆起了手臂。
“宴哥,这边。”
呵呵,周知意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叫得还挺亲热。
“外面热吧,”丁以南递来菜单,话是对陈宴说的:“我就说不用去接她,她一会就自己蹦跶过来了。”
“接……我?”
周知意回忆了下刚才和陈宴走在路上时的情景,原来那种宛如路人的距离叫做接……
她低头瞥了陈宴一眼,陈宴从兜里拿出一包湿纸巾,抽出一张,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擦完,丢掉,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顺便去买纸巾。”
周知意:“……”
顺便去接她吧……
她已经懒得去问陈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因为即使她不问,丁以南也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