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午不上课了?”
“请假了。”丁以南耸耸肩。
“喂。”周知意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你该不会是拿我奶奶的病当借口借机出来玩吧?”
丁以南眉心一皱,捂住了胸口:“一姐,你竟然这样想我,小南,小南心碎了……”
“呕。好想换一双没看过你的干净眼睛。”
周知意抬手按了下他的脑袋,乐不可支地把他往门里一推:“要不要喝鱼汤?”
“一姐喂小南吗?”
“爱喝不喝,滚。”
两人正闹着,周知意的手机响起来,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周明温。
周知意给丁以南打了个手势,独自往安全通道的方向走,进了楼梯间才接通电话。
“哪位?”她没好气道。
周明温沉默一秒,干笑道:“依依,是爸爸啊,爸爸今天太忙了,没看手机,怎么打了这么多电话,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他声音压得很低,微微沙哑,说完干咳了两声。
周知意涌到唇边的那些狠话又突然不想说了。
她已经很久没听到周明温的声音了,小的时候,她很喜欢听周明温给他讲故事。
周知意脚尖在地上碾磨着,说:“奶奶昨晚摔倒了,现在在住院。”
周明温的声音立刻紧张了起来:“怎么回事?严重不严重?”
周知意想问:“你能回来看看她吗?”
可她怕周明温又说忙,不想自讨没趣。
不抱期望就不会失望。
周知意把徐碧君的情况简单向周明温叙述了一遍,想了想,还是加上一句:“医生说问题不大,后期好好养着就没事了。”
“好好好,”周明温一连说了三个好,沉默片刻,又说:“你在家好好照顾奶奶,爸爸明天就回去看你们。”
“……哦。”
周知意抿了抿唇,没什么情绪地说了句“知道了”,挂断了电话,唇角不自知地扬了起来。
周知意回到病房外时,丁以南正陪着徐碧君听相声,徐碧君被逗得哈哈大笑,丁以南胖手里捏着个水果刀,边笑边给徐碧君削苹果,两个人看起来像是亲祖孙。
她不动声色地退出来,出去买了几瓶饮料,拎着饮料刚出电梯,周明温又打来了电话。
周知意照例到安全通道去接,她声音轻快:“爸爸!”
“依依啊,”周明温轻咳了声,“奶奶的情况不严重吧?”
“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但我们以后还是要注意着点。”周知意说。
“噢。”周明温沉吟着,“爸爸这边实在是走不开,如果……”
周知意眼底的笑意顷刻间消散,沉声打断他:“就不回来了是吗?”
“我……”
“你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忙,忙得家都不要了。”周知意没忍住抬高了声音。
“……”
“既然回不来你一开始就不该说要回来的话,反正我和奶奶在你心里也没有很重要。”周知意情绪上头,专捡难听的话来说,完全顾不上分寸。
周明温声音更低下去,“依依啊——”
“你别叫我,我不想听了,我还要去陪奶奶,先这样吧。”她咬了要唇,“我挂了。”
电话挂断,将周明温的声音掐断在电流里,周知意重重地呼吸,肩膀微微起伏着。
少顷,有一只手落下来,在她肩头拍了拍,凛冽的冷香夹杂着淡淡烟草味道将她无声包裹。
她深吸了口气,努力扯出一个笑,朝身后那人看过去,“喂,陈宴。”
陈宴稍稍扬眉。
她摊开掌心,“借我根烟抽唄。”
陈宴下颌微收,抬手朝她掌心拍了下。
没用力,一点都不疼,只有他手掌留下的微凉触感,和淡淡的痒意。
陈宴转身靠在墙边,从烟盒里敲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慢条斯理道:“小朋友不能抽烟。”
周知意和他并排靠着,扭头看他,“那小朋友心情不好时该怎么办?”
她眼底黑白分明,有着澄澈的茫然,陈宴偏眸望回去,咬着烟道:“帮你想个办法?”
“嗯。”周知意点点头,模样难得乖觉。
他眼睑轻敛着,故作玄虚道:“闭眼。”
周知意定定看他一眼,闭上了眼睛。
陈宴又说:“伸手。”
于是她把掌心摊开在他面前。
片刻后,有微凉触感传来,掌心被放上一个未知的东西,很轻。
“睁眼吧。”陈宴说。
周知意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他咬着烟,微眯眼,将打火机点燃。
蓝底幽黄的火光燃起,凑到唇边,将烟点燃。他深吸一口,半侧着身子,对着半敞的窗口吐了口烟圈。
烟雾在冷风中吹散,他的侧脸深邃又冷然。
周知意慢慢垂下眼,看见手心躺着一颗薄荷糖。
不开心时就吃颗糖?
周知意笑起来,还真把她当三岁小朋友来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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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宴立在窗边抽烟,周知意倚着墙吃糖,楼梯间里没开灯,窗外雨刚停,天阴得几乎要压下来,昏沉沉的空间里,静谧一片,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从头到尾,陈宴没问她一句怎么了,也没安慰她,她却在这颗糖的时间里慢慢将失落烦躁消散出一半。
只是那么一点点没有温柔的甜,
就足以压下心里很多很多的苦涩。
一根烟抽完,陈宴摁灭烟头,将烟蒂丢进垃圾桶,推开了安全通道的门。
“走吧,你大伯来了。”
她大伯来了?
那他现在才说?
可真沉得住气。
周知意忙拎着饮料往病房方向走。
大伯和大伯母都过来了,正围在病床边和徐碧君说话。
周知意走过去,笑着打了声招呼:“大伯,伯母。”
“依依回来了?我和你大伯正找你呢。”大伯母看到她,笑得和善。
周知意把饮料递过去,“我去买了点喝的,伯母,喝水。”
她留了瓶可乐,递给乖巧坐在角落里充当透明人的丁以南。
“你回家去玩吧,我在这看着就行了。”周知意低头看他。
丁以南看了眼时间,“现在回去肯定被我妈催着写作业,我等会吧。”
周知意便不再管他,走到周明成身边。
周明成看她一眼,笑道:“依依明年也要高考了,感觉怎么样?”
“还行。”周知意说。
“嗯,高三是关键时期,得抓点紧。”周明成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镜片,“我刚和你伯母商量了下,你奶奶这伤得两三个月养着,你又要上学,我们也不方便请长假过来陪护,所以,我们的意见是,把你奶奶接过去住一段时间。”
周明成顿了顿,一副和她商量的语气,“你们学校不是有宿舍吗?你要是没意见的话,看看能不能给你们老师打个电话,大伯给你交住宿费,你去宿舍住一段时间?”
“不行不行,”周知意还没开口,徐碧君已经坚定否决掉:“让依依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妈,不让她一个人在家,让她住在学校,学校里有老师看着,同学陪着,是安全的。”周明成说。
“那也不行,明温不在家,我小孙女身边就剩我这个老婆子了,我再怎么样也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徐碧君语气很坚定。
周知意抿抿唇,脸上是一副无所谓的笑。
心里却像被蚂蚁咬了一口,有点麻,又有点疼。
些许难堪。
虽然知道周明成没有恶意,大家都是好心,可在这一刻,她还是无法避免地有一点难堪。
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帮不上忙还被大家惦记着,无处安放的累赘。
至于这么敏感吗周知意?
她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
长大了就好了,长大了就不会这么敏感了,不会再让人担心,不会再成为任何人的牵绊和累赘。
周明成和徐碧君你来我往争论得激烈,不多时,大伯母也加入了讨论。
周知意始终淡然站在一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争论到白热化的阶段,周明成突然把视线投向了她,“依依,你说。”
周知意:“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