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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又回屋拿来灰色的工作服,那衣服背后还有红色的“清水纺织厂”字样,衣服口袋上方,还别了个小胸牌,姜美丽凑过去细看——五号纺织间:阮芳芳。
    阮家人反复确认后,发现竟然是真的!
    “你!你……”阮秀秀看着往日里那个老实的大姐,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很酸!
    阮来福问出了众人心里的疑惑,一双老眼犀利地盯着大孙女:“上次招工过了,这次招工还在选,你是怎么进的厂?”
    阮芳芳一直在等她爷这话,闻言她挺直了腰板,学着堂妹淡定的模样,理了理衣服和头发,她望向那张威严的老脸。
    “秋秋心疼我,让罗家阿奶托人办的,以后不用劳烦阿爷了。”
    说出这句话后,阮芳芳心里积累的多日郁气通通散去,看着往日里最怕的那张脸,好像也就那样,一个干瘦的小老头罢了。
    是什么给自己这种“大逆不道”的勇气?是这份纺织厂的工作,更是堂妹凭一己之力办成这件事,给她带来的震撼。
    阮芳芳从未觉得如此痛快,如此扬眉吐气,也如此腰板挺直。
    而这一切,都因阮清秋。
    阮蜜蜜愣住,忽然想到昨天大丫姐高兴的样子,原来不是姐姐给了她糖,而是给她找了工作?
    好,好厉害啊,姐姐是为了她和弟弟吗?毕竟现在他们在二伯母手下过活。
    她想着,心里热乎乎的,她要好好跟弟弟说说,让他以后尊敬姐姐,听姐姐的话。
    “胡闹!”
    老头大声叫道,气得嘴唇发抖,他也不知道自己气什么,就是很气。
    “就是,给你找工作,还不如给你妈找!”老太太也很气,附和说。
    阮芳芳纳闷,便笑问:“给我妈找和给我找,有啥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你以后要嫁人的,这不是肥水流了外人田!”赖英子越想越气,便说:“你把工位让给你妈,将来嫁人了,少不了你嫁妆,还能给你弟弟攒些家底。”
    这话一出口,阮芳芳立刻冷下脸,再去看父母,一颗心沉下了肚子。
    父亲明显意动了,而母亲眼神闪烁着,没说话。
    再去看一双弟妹,阮国栋说:“听到没,阿奶说你的就是我的,你要为我……”
    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出那个词,身旁的阮国祥很有默契,替他补充道:“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前天广播不就是这样说的嘛!”
    阮蜜蜜懵懵懂懂的,她听不懂这句话,但阮秀秀能听懂,罕见地没说话,反而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阮芳芳低着头沉默半晌,她笑了,“秋秋说……”
    嘴角勾起讽刺的笑意,目光慢悠悠扫过父母和爷奶,语气淡然道:“肥水流去哪儿不重要,她愿意它流去哪儿就流去哪儿,重要的是她乐意,她开心。”
    留下一屋子心绪各异的人,阮芳芳收拾了衣服,用布包系在身上,不顾李梅菊劝阻哭诉,当晚走了。
    北风呼啸,像是要把人刮飞,它狠命地吹,呜呜叫嚣着。
    罗家的院子吱嘎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秋秋,是我。”
    看清来人,阮清秋有些吃惊,放下书本,把人拉进屋说话,问清了原由之后,她说:“太晚了,我不放心你一个姑娘家走夜路,就在我这儿凑合一晚,明早吃了再走。”
    阮芳芳也没坚持,她也确实有些害怕,何况她有好多话想和堂妹说。
    视线落在桌上的书,阮芳芳好奇道:“你在看书呀,能看懂吗?”
    “能看懂一部分,农闲没事就找人学习了拼音,对照着自己学字,我可不想当个文盲。”阮清秋笑着说,把课本递给她看。
    “这,我就能看懂几个字。”阮芳芳惭愧地说。
    “这有什么,你不是说要学习?等去了工厂,可以参加厂里办的扫盲班呀,工厂里肯定有很多文化人,你可以多请教他们。”
    阮清秋有意鼓励她,便问:“你听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的故事吗?这是我最近在书里学到的,它说的是……”
    “这个叫孔子的人好有学问!”阮芳芳听了,拍手惊呼。
    “是吧,关于他的故事可多了,还有个两小儿辩日的故事,说的是……”
    “这好有意思啊,那到底是早上的太阳离我们近,还是中午的太阳离我们更近呢?”
    “中午的太阳离我们近。”立在门外听了会儿的顾青林说道。
    说到兴头上的两人同时转头看去,少年腼腆一笑,“阿奶叫我拿些炒黄豆来给你们。”
    阮芳芳盯了人半天,好奇道:“秋秋,他说的对吗?”
    “对,将来你有机会学习物理,就会知道,地球公转,太阳自转,到了中午形成一条直线时,它们离得最近。”阮清秋挠挠头,又说:“你现在可能听不明白,这是初中的物理知识点,将来感兴趣也可以学习。”
    顾青林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女侃侃而谈的自信模样,舍不得挪开眼。
    阮芳芳这下对读书真提起了兴趣,堂妹说的那些故事可太有意思了,“秋秋,你教教我拼音~”
    两个女孩挨着坐在桌前,把少年晾在一旁,他笑笑给她们送来一盏煤油灯,又加了壶热水,这才掩上门,回了自个屋。
    渐渐地,外面除了呼啸的北风,连犬吠声都听不到了。
    阮清秋屋里的光也终于熄了,并排躺在床上,阮芳芳用胳膊轻轻碰堂妹,小声说:“我未来妹夫,真不错!人好看,还贴心,就是太瘦,以后养不了家,还得靠你。”
    她已经在心里给顾青林这个好看的妹夫打上了小白脸标签,不过想想那张能下饭的脸和贤惠的性格,阮芳芳觉得和堂妹还挺般配互补。
    “……”
    这话,阮清秋没法接,便装睡不搭腔。
    “睡了?”
    没得到回应,阮芳芳打了哈欠,很快进入美好梦乡。
    第二天,阮清秋挂着黑眼圈把人送到村口,回家又睡了回笼觉,跟人同睡她睡不着,独生子女的忧桑啊……
    睡醒后,罗老太太喊她和顾青林一起出门。
    “去哪儿呀?阿奶,让我和小林子去就行。”阮清秋扶着颤巍巍的老太太,关心道。
    “这事就得我去,你俩孩子去办不成。”老太太神秘一笑,也不说是什么事。
    少年少女对视一眼,皆露出了好奇之意。
    一个小时后,回去的路上,两人有点惊喜有点懵,罗老太太竟然给他们找来一只产崽不久的母羊,说是给他们喝奶的。
    “这只母羊生了两只崽,都死了,你们好好照顾它,以后它可就是你俩‘奶娘’了。”
    二人噗呲笑了,没想到老太太还有这么幽默的一面,齐声回她:“遵命,阿奶!”
    祖孙三人说笑着走在回家的路上,刚到门口就被一个带着红色袖章的年轻人拦住。
    “有人举报你家私养兔子,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另一人提着从柴房搜出来的兔笼,戏谑道:“现已核实,跟我们到革委会走一趟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当当的鬼画符“”二“灌溉营养液,笔芯~
    第63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们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阮清秋扶着罗老太太, 顺手把站出去准备“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顾青林拉到身后,语气听起来很不高兴,仿佛被冤枉的样子。
    实际上,她的眼底一片清明冷静。
    对面的青年冷笑, 晃了晃笼子, 嘲讽道:“这不就是证据?从你们家柴房收出来的!”
    少女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 她柳眉倒竖,也用讽刺的口吻反问:“明天我去山上捉十只八只野兔, 再整个兔笼装起来, 然后往你家里塞, 接着就去革委会举报你挖社会主义墙角, 你看行吗?”
    “你!胡搅蛮缠!少废话, 跟我们走!”青年语塞, 沉下脸厉声说道。
    “你先回答, 我把笼子放你家, 再去举报你,你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阮清秋不为所动, 紧紧盯着对方,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样子。
    周围有人看不下去,附和说:“对呀,别看人家老的老小的小就欺负人, 你们也证明不了啊。”
    那年轻黑着脸看身后年纪三十多岁的男人,那男人看着阮清秋说:“你又如何证明这不是你家的呢?毕竟在你家搜出来的不是吗?”
    少女一点也不慌,依旧忿忿不平的模样, 闻言冷笑说:“谁举报谁举证, 凭什么让我举证?”
    那男人挑眉,舌头在后牙槽刮了一圈, 笑了。
    “还不出来?大姐?”
    人们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张翠莲顿时显露无疑,她眼神闪烁着不说话,微微后退几步想把自己藏起来。
    阮清秋表情不变,眼神冷了下去,可恶的婆娘。
    “居然是她,心肠忒坏!”
    “前几天,她还抱怨罗婶小气呢。”
    “不会是占不到别人便宜就举报陷害人家吧?”
    “妈的,这也太可怕了!”
    想想张翠莲过往的德性,又看看小姑娘一脸被冤枉的委屈,大家心里给她定下“诬陷”“红眼”“记恨”等罪名标签。
    “这、这是我家阿虎说的,身为一名光荣的贫下中农,怎么能对这种挖社会主义墙角的行为装看不见?”张翠莲硬着头皮,一脸正义又坚毅的神情。
    “噗嗤”!
    人群里相继发出笑声,张翠莲是啥人呀?周围邻居谁不知她嘴脸,对比此时的面孔,格外惹人发笑。
    “我有理由怀疑张大婶陷害我们。”阮清秋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前几天我家吃肉,她馋哭了,带着阿虎上我家讨肉吃,我没给,所以……”
    竟然是这样?结合张翠莲的为人,人们信了。
    纷纷七嘴八舌地说起她的“光荣事迹”,革委会的人看向张翠莲的目光渐渐不善起来,他们真被一个农村妇女给耍了?
    张翠莲慌了。
    “她家要不是挖了社会主义的墙角,怎么老吃肉?我都馋哭了!”
    说到这儿,张翠莲愣住了,简直想哭好吗?见鬼的馋哭了,都怪那死丫头!
    村民们却爆发出一阵哄笑,她居然亲口承认自己馋哭了,哈哈哈!
    “不,不是,是,是闻到!”她无力地解释道,快被自己蠢哭倒是真的。
    罗老太太赞赏地看了眼阮清秋,拍拍她的手站了出去,“小同志,我是一名老党员,托党的福,国家给老婆子养老,钱和票证每月按时发放,偶尔能吃上一次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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