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也不知道是哪儿的,就忽然冒出来,一把抓住六爷问,小官人你识字儿么,小官人你认字吗?
六爷吓了一跳便叫了起来,他们本想上去拿下,交手的时候六爷又喊不许见血,不许坏他道行,如此便这样了……
侍卫说罢,就让人呈上几把破布包裹着的长刀。
几把长刀被丢在地上,发出碰撞的闷响,皇爷低头一见,眉便轻微的耸动下,眼睛还向那几人凝视了一会儿。
这几把刀的样式他见过,怎么可能没见过,才将还有好几百,着黑甲立在马上,花着自己的钱,还对着自己捶胸喊威武呢,只是那些背着的刀,该是后来的长刀了……
这几把是最早的长刀款,后谭士泽也献过几次改动图纸,新刀选了更好的料器,在重量上更是逐步减了三斤四两,却做不长了,只能刀成七尺长。
而老长刀,该是面前这种,刀长七尺半,重二十二斤,刃三尺半,柄长四尺,他熟!更是亲手摸过无数次,只是他摸过的与这些是有距离的。
这几把的刀刃,比老刀刃的宽度,要狭窄半寸,这绝非匠人所制,硬是人身骨肉皮慢慢削出来的。
皇爷忽开口对那侍卫道:“拔刀。”
那侍卫一愣,沿着武帝目光看去,又赶紧蹲下,一一将长刀拔出,摆成一排。
老刀无声的并躺着,除刃是一线银白,别的地方竟是沉黑,老刀没有皮鞘,却被奇怪的黑布鞘裹着,露着一股子被主人不在意的慢待与寒酸。
周围那些侍卫看了,就奇怪想,这世上竟还有布做的刀鞘,然而头脑灵敏的想到深处,心皆是一肃,表情便渐渐凝重起来。
那从前该是用巴掌宽的布条缠裹刃,只血见的多了,布拉不开,便用人血粘了一个鞘。
那拔刀侍卫也不知道怎么了,他无知无觉的竟从第一把开始,便使单手拔刀,另一只手竟握着自己腰下刀柄不离,他表面故作镇静,可心里竟有一阵阵说不出的心悸。
侍卫头领本想训斥,却被皇爷瞪了一眼。
再看那老刀,谁都知刀乃凶器,一般开刃之后,便会取艳红的布条裹刀柄辟邪防汗,可这几把的柄却黑的发亮,已看不出红布的质地,竟皆如黑玉被把玩了几百年,已经出了统一的皮壳般的黑亮着。
侍卫好不容易摆好刀,松了一口气的站了起来,却听到皇爷说错了?
他抬头看去,就见皇爷指着那些刀说:“这是第一把,那个第二,那个第三……”
待刀摆好,皇爷才看看那远处几人,脸上竟也露出温和的笑容说:“你们几个,都抬起头朕看看。”
陈大胜几人一直五体投地的趴着,他们心中早有准备,待听到上面皇爷喊他们抬头,就假装听不懂的一动不动。
一直到有人踢他们屁股,这才一一抬起头,都是一脸呆滞迷茫的看着皇爷。
皇爷看到有人动粗,立时便不喜了,他瞪着那抖机灵的骂到:“你!滚下去,你当他们是谁,你也敢踢他们……”
然而皇爷这话说了半句,便吓了一跳,无它,这几个人形象太败坏了。
怪不得自己的六儿吓一跳。
这都是什么打扮啊?就见这几位脑袋从发髻到脖子,都缠着看不清颜色的头巾,身上的衣裳更是布带飘飞,掣襟露肘般的狼狈,要使劲分辨方能看出,是很久很久之前,上面统一派发的卒甲,说是甲,其实算作是厚布袄子,可这种袄子不是冬日配发么?
再看这几张脸,更是没眼看,跟洗了一次澡,从此走一次三年长镖的老镖师活脱脱一般无二,个个脸上都看不清长相,都是一副土制的皮壳套在脸上般,灰厚板着脸肉,显的呆板又木讷。
奇怪的是,其中有一个的脸格外显眼,他的脸上灰壳是一条一条的痕迹,就像雨水浇灌的土坡儿凹凸面儿。
这是陈大胜,他才将淋了雨,可见,这几人的脸有多么肮脏。
就两个眼睛还有神采,黑是黑,白是白,张开嘴也是红白分明的牙肉床配大白牙,对,下颚还有用刀强切的狼狈胡茬。
那镖师走镖,为了抵挡风霜防止皴裂,便走一年镖一年不洗脸,走三年镖也是三年不洗脸。
镖师如此,常年行军的老卒何尝不是如此。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有这样的老卒,皇爷心里很不是滋味,便是隔得这般老远,那遮不住的臭气已然是阵阵袭来,他都没介意。
这都有多久没闻到这味儿了,很久之前,最艰难那会,他的老卒也有过这个时日。
这味儿还在,可他的老卒已经很少很少了。
凭这气味,皇爷便能在心里明白这些肯定不是刺客也不是外面来的。
这就是随他打江山,一城一城过来的老卒,不,要比老卒还有经历,这是谭二手里的老刀啊。
这几个到底缓缓抬起头看清楚上面的贵人了,其中有一人看到上面的皇爷,仿佛是认识般便小声惊叫到:“大,大都督……”
他这话还没说完,便被后面猛的一锤骂道:“傻子!是皇帝老爷!多日前就是皇帝老爷……”
话没说完,这个也挨了捶,又一起
猛的五体投地,头磕的真诚震动,地面都微颤了一下。
皇爷憋不住的抽动嘴角道:“免礼,免礼,起来吧,起来吧!”
可这几位显然是畏惧的,他们缓缓抬起头,便有带头道:“我等……标下,下?拜见?大,皇帝老爷?”
几个可怜的没见过这阵仗就仓皇的左右看着求援。
张民望笑着出来帮衬道:“要称圣上,你等……”
他看看皇爷,皇爷点头,很认真的想了下说:“称臣。”
他认。
张民望咽下吐沫道:“你们就,称臣。”
一圈侍卫惊讶的看着那几个老卒。
这几个就互相看看,依旧是迷迷茫茫,倒是带头的那个又一个头磕下去道:“圣……圣上,称臣,祝……”
“呔!胡说八道什么,你们是臣,你们要说臣等,就是你等……”
皇爷无奈的摆摆手对张民望道:“你闭嘴,乱教,以后慢慢教~别吓到他们!”
说完,他便笑着对陈大胜几个说:“别怕,你们随意叫,以后再让他们慢慢教你们。”
陈大胜木讷的点点头,很认真的又带着兄弟们磕头后,他这才恭敬的抱拳说:“右路军,长刀营陈大胜!”
“余清官!”
“童金台!”
“马二姑!”
“胡有贵!”
“崔二典!”
“管四儿!”
又是实在的一拜,陈大胜直起上身,语气诚恳的继续道:“恭祝皇帝,皇帝老爷圣上……”可怜他也不认识几个字儿,肚子里没有草,后面那几个也好不到哪儿去,就总得开个头吧,如此他就使了牛力气喊了一句:“恭祝您~老爷……早生贵子!”
余清官愁的不成了,他赶紧小声喊:“老大,圣上有一群儿子了!”
陈大胜好不慌张的说:“啊~有了?哦哦,那您金榜高……”也不对啊,逼急了他眼睛一闭大声说:“您老,发大财!!”
余清官今年三十六,有经验就得意的接:“财源广进!”
恩,后面的也是使了牛力气说好话,可怜的,这一路就这样下来了。
“开~开门见喜事!”
“身体好!”
“好?可好了!!”
“每天吃好的喝好的……!”
胡说八道到崔二典,他就美死了,可算轮到他露脸了,从前要饭,地主老爷家添丁,他跟着师傅去唱莲花落,好话多了去了,就这样,他抱着拳头就开始唱了?
一群侍卫加皇爷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满脑袋都是:“他唱了?他竟然唱了……唱了……”
“哎哎哎,福字儿添了来喜冲冲,福源善庆降瑞平……”
余清官气的不行,回身越过人对他就是个狠巴掌:“你闭嘴吧。”
崔二典被巴掌呼倒,就露出可怜巴巴的管四儿,孩子也急,就头一歪,大眼珠一翻露着真挚,开大嘴露红肉白牙抱拳喊到:“您老,大,大喜啊!!”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有些错误,皇子姓氏有问题,我改了一下,我眼睛不好,有时候没经历改错,咱慢慢来吧,您多担待。
那个,他们说现在要给读者发红包了,我就在微博那个读者群里不定时发了,宝宝们要得了闲,就去溜达聊天,那边没啥正经事,除了深夜互相厮杀,各自放毒之外都挺好,偶尔我还抽个奖啥的。
你们甭嫌弃我节奏慢,我这个文就得慢慢推,一百多万呢,咱不急啊,开个漂亮的开头,才有后面的风起云涌。
第27章
一帮老实人,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说了心里最好的话。
皇爷不但不怪罪,听了还挺高兴的,就觉着这些话怪顺耳,又真诚,比那些每天叨叨咕咕,这个不许那个不对的大臣们可亲多了。
亲归亲,这却也太逗乐了,这是笑还是不笑呢?
人谭家今儿出殡,现在主家做主的也不在,背人大笑过分失礼,就忍了吧。
于是,连皇爷在内,周遭人都是憋着长出气,一口一口好不容易把那些笑咽回去,皇爷也是一脑门汗的对陈大胜说:“哎,发财好,大喜也好!这话不错,朕喜欢……你,你们过来,依着刀顺序站好。”
陈大胜他们几个这才互相看看,爬起来一起站在自己刀面前。
皇爷对站在头刀位置的陈大胜道:“原来,你就是刀头啊?”
陈大胜点点头,想说点什么,却只是张张嘴,到底什么都没有说,他不会对应这样的话。
这就是个老实孩子,皇爷耐性又好了些的继续问:“多大了?”
“二……”陈大胜是真的忘记自己多大了,想了半天才约莫着说:“十九还是二十?回您话,小的爹从前也在营儿里,那时候有人提醒,后来小的爹在打南中四郡的时候没了,就没人告诉小的该多大了,小的生活紧,成天忙乱,也就记不得了。”
住在这大营里,成日子除了杀人,哪儿也出不去,什么也不知道,就成天浑浑噩噩想一件事,明儿我出去了,我得想法子活着回来。
南中四郡啊!一句南中四郡倒是勾起皇爷不少心事儿,他仰着脑袋也想起宁中郡那场大战,要不是谭士林……太上皇也早就没了。
可太上皇受一场颠簸惊吓,心神受损,现在也是常犯糊涂,令他着实忧心。
谭士泽,谭士林……还有提不起来的谭士元,谭家有时候还真让他左右为难。
皇爷回过神,又耐着心的挨个问了多大了,问完他就笑着对陈大胜说:“有意思,你到不算个大的,却做了他们刀头,他们平时可服你?”
管四儿最小,也不懂得什么规矩就脱口道:“服,服!头就是头,头的头没了他就是头,不服也得服!”
一串头儿下去,把皇爷搞的差点又笑出声来。
无法,皇爷只能端起茶水遮掩一下,又问陈大胜:“按照你这个岁数倒也是难得了,记不记得,你前面没了几个刀尖啊?”
陈大胜想想,便从腰上的褡裢里取出一个包儿,他蹲在地上打开,将发束取出来摆好道:“回您话,十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