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苏樱桃的印象特别不错,也是怕毛母来了之后,别找不到博士,闹苏樱桃一通,所以跑的特别快,直接到了小院门口,就喊了一句:“小苏,保医生来了,你先到我家避一避吧?”
“保医生,那是谁?嫂子进来坐?”苏樱桃笑着说。
“保医生,毛小英的妈啊,她还不知道邓博士结婚的事儿,我怕她要跟你吵起来。”徐嫂子说。
“既然是医生,那肯定是个明白人,有什么好吵的,嫂子,你多心了吧。”苏樱桃继续笑着说。
好吧,徐嫂子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看苏樱桃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索性也回自己家去了。
毕竟帮忙也没个上赶着的呀。
不过,听到保医生三个字,汤姆打了个哆嗦,珍妮比听到保姆二字还要害怕,两只手缩捏在一块儿,仰头看着苏樱桃,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苏樱桃刚刚做好了中午饭。
因为六六粉擀不成面条,她突发奇想,用梦里学来的经验,又是揉又是醒的,还专门烧了一把蓬灰做引子,做出来的拉面呢。
不比农村的五八粉,里面一半杂物一半面,拉不出面,六六粉拉的面条居然还挺筋道的。
拉面配上家里最后一把扁豆熬的扁豆卤子,刚才汤姆还在大叫,说这个像是自己小时候吃过的意大利面,他要吃三碗呢,结果一听保医生三个字,孩子面都不吃,开始唉声叹气了。
给吓坏了的小汤姆看起来委实有点可怜,而且,小家伙不停的揉着自己的脑袋,趴在桌子上叹气儿,过了半天,来了一句:“都是我们害了我叔和毛阿姨。”
“这话怎么说?”苏樱桃把面推到他面前,问说。
“保医生一直说,要不是我们俩拖累,我叔叔就能到罗布泊去工作,要不是小邓村的那一家人在上面没关系,我叔叔就可以在研究卫星的地方工作,我叔叔现在只能在机械厂工作,就全是我们害的,毛阿姨也是因为这个才死的。”汤姆说。
珍妮又开始悄悄薅着自己的头发了。
“要没有你们,你叔叔就可以去研究卫星?”
“那当然,我叔叔在国外专修的就是研究卫星,是我们的档案不够清白,小邓村的奶奶家里穷,没有关系到上面帮我叔叔跑好工作,他才会呆在机械厂。他呆在机械厂,毛阿姨就不高兴,觉得自己没面子,所以才会自杀的。”汤姆又说。
这么说来,保医生和保姆俩是属一挂的。
表面听起来这种话全是为了邓昆仑好,毕竟要是真的邓昆仑家庭出身更好一点,不带俩国外的孩子,他就有可能到保密单位去工作。
一个月的工资肯定也不止58块。
但是保医生要真成了邓昆仑的丈母娘,从今往后,小邓村那一家子他就不可能再认了吧?
汤姆和珍妮也必须得被送走吧?
而邓昆仑这个女婿,估计也得为了保医生的面子,从此以后要被迫走上为保医生全家争光的求官,求干部,求名求利之路。
邓昆仑愿意果断的跟毛小英分手,可见他的脑子确实足够清楚。
毕竟一个科研人员,天天跑去帮老丈母娘在社会上争面子,争光,那还搞什么科研?
再说了,搞原子弹的那帮科学家最终不也全部下放了?
“好好吃饭,你们和小邓村的奶奶,叔叔伯伯们,可是你叔叔最重要的人,要没你们,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毕竟人的意义可比当官大多了。”苏樱桃故意说:“你们现在不吃,我可是会把所有的面都吃完的。”
珍妮是天生的自卑,还不敢吃。
但汤姆却是天生的自我感觉良好,立刻就捧起了碗来:“我就说嘛,我叔一直夸我,说我毛笔字写得好,中文讲得好,我是他的骄傲。”
“吃了饭,要是上楼再能练十页字,他会更加觉得骄傲。”苏樱桃其实有点牙疼,毕竟邓昆仑这么辛苦的培养,将来汤姆也得替m国人干活儿。
“这面条可真好吃,比意大利面更好吃,但是,要是再能有两颗大白兔,我肯定能写十页字。”汤姆三两口扒完了面,看苏樱桃挺高兴,轻轻揉着自己的肚皮说。
这叫得寸进尺,原来根本没有吃糖的意识,苏樱桃把糖买回为,就放在柜子上,汤姆都不敢吃,只因为他觉得自己天生低人一等。
现在倒好,糖都敢吃了。
“但是婶婶,保医生,怎么办?”珍妮往嘴里吸溜着面条问。
苏樱桃笑了一下:“那就多吃一碗,再一人拿两颗糖,我一会儿告诉你们该怎么办。”
“这糖,可是婶婶主动给的哟。”汤姆抓起两颗糖,故意大声说。
珍妮也默契的点头:“婶婶主动给的。”
怕邓昆仑知道他俩吃糖,要收拾他俩,故意把责任往她身上扯呢。
小脑瓜子够好使的呀他们。
“汤毛,真泥,你俩在不在?”突然,外面传来一声老太太的声音,这不是保大妈吗。
汤姆正好在吃大白兔,听到保姆的声音,往窗外看了一眼,立刻从嘴里揪出糖来,就塞耳朵上了:“婶婶别怕,我保护你!”
就他,这是想把耳朵塞起来,去听毛母的骂?
“汤姆,回来!”
“婶婶,那个保医生好凶哒!”汤姆才不肯,还要往外冲:“我不怕她,我听不见,也不怕挨打!”
“你俩给我去趟你叔单位,可着劲儿,把能喊来的人都给我喊来,明白吗?”苏樱桃一把拉过汤姆说。
这小屁孩子儿,想用软糖塞住耳朵,出去挨打,亏他想得出来。
去叔叔单位,这个汤姆当然能做到,转身,小家伙拉着珍妮就从后门上跑了。
毛母,保医生,今年50岁,才刚刚退休,保养得很好,看起来还很年轻。
确实是听说邓昆仑结婚之后,在保大妈的带领下她才来的。
一把推开篱笆墙,迎门见个年龄不大,皮肤很白的女同志从屋子里出来,张嘴就是一句:“邓昆仑还真的结婚啦?”
用厂里领导们的话说,毕竟人命关天,惹不起就得躲,躲不起就挨顿骂,毕竟人家毛小英是跳河自杀的,毛母再怎么糟蹋邓昆仑一家子都不为过。
更何况人家毛母也没糟蹋人,进门也是客客气气的。
“您是?”苏樱桃假装不认识。
“我原来在咱们市医院工作,我们家可不是普通家庭,我几个妹妹,兄弟家的孩子,好几个可全在市委上班。我们家在市里,可是一般人比不上的好家庭。”毛母掩饰不住优越感的说。
见她不开门,保大妈着急了:“我说小苏,你赶紧开门啊,我们是来拿东西的。”
苏樱桃早准备好凳子呢,往台阶上一放,就说:“你们先坐下慢慢儿的说,我给咱找钥匙开门,我刚才把门锁了,找不到钥匙。”
“邓昆仑他空有学历,一点为人处事的经验都没有,原本该要去研究原子弹的,落在秦城机械厂这么个小地方。”毛母还真坐下了,夸夸其谈的就讲开了:“我们家在上面可有认识的人,想帮他办个好工作,他自己都不肯,可不是个榆木脑袋?这人没情况,姑娘,我看你人不错,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早晚我得让他下牛棚,你们这些小女孩啥都不懂,以为嫁个博士就一步登天啦,你啊,嫁错人啦。”
“我明白了,您想贿赂一下上面的人,帮邓博士搞个赚钱的单位,搞不来就想整他,而且,还觉得我不该嫁给他。”苏樱桃说。
“这怎么能叫贿赂,你是不知道,为了他我有多操心,看到那俩外国洋崽子没,那俩孩子是他的绊脚石,当初他都答应好我家小英,要把那俩孩子送到福利院,福利院院长,我妹妹,都谈的好好儿的,就要来接孩子了,好,他不让去了,要留在这儿,白白拖他的后腿。”保医生拍着双手:“你就说他那脑袋是不是给驴踢了?”
把汤姆和珍妮送到福利院,还是由她妹妹接手,这不等于,把孩子拨拉到自己家去了吗?
“哟,那邓博士是挺想不开的,不过这跟你闺女自杀似乎没什么关系呀?”
“怎么没关系了,他一不送这俩洋崽子去福利院,二不肯调好工作,答应好的我们家的七份工作到现在还没落实,我闺女就是因为这个才想不开,自杀的。”保医生继续拍着双手。
保大妈还拿个尼龙袋子呢,这一看,就是上回没偷走东西,不甘心,准备再偷一回的。
“孩子们的衣服都在这儿,我全拿出来了,您不是来拿衣服的吗?都在这儿了,您还进去干嘛?”苏樱桃不但不着急,还连扇子都给毛母打上了。
毛母觉得似乎有点不对:“他害死了我闺女,我今天就是来要钱的,几件破衣服我有什么好拿的,你把门给我开开,我要进去。”
“您可真厉害,想帮博士贿赂个好工作,博士不肯您闺女就自杀,要把我家的孩子送福利院,那接收人还是你妹,你们一家子都这么无理取闹,你妹能有多好?就这,还要问博士要钱,您觉得他能给您?”苏樱桃可算把毛母的真实来意给弄清楚了。
“什么叫贿赂,那叫走关系懂吗?我家市里有人,我是要帮他走关系。”毛母开始拍凳子了。
“走关系不就是拉帮结派,主席语录里都说,咱们的干部一定要做老实人,不能拉帮结派,您居然公然搞拉帮结派,难怪邓博士不肯干,这么做可是大大的违反政策。”苏樱桃脸色一变,大声说。
毛母嗨的一下站起来了:“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你?”
“我可是领袖的小卫兵,走,你跟我一起,咱们去g委会说说,看主席语录里有没有不准拉帮结派这一句。”说着,苏樱桃脸色一变,一把就把毛母给拽了起来。
走关系?
苏小娥一家子最会搞的也是走关系。
关系无所不通,把本该属于她的文工团名额,五百块钱就给走没了。
苏樱桃现在就想治一治这帮喜欢走关系的人。
保大妈本身就是个喜欢偷鸡摸狗的货,这会儿正探手在窗子里偷油壶。
“大妈,你这是偷顺手呢你,你咋偷东西呢?”苏樱桃可眼疾手快,家里就剩一斤油了,怎么可能叫她偷走?
一巴掌就飞过去了。
这啪的就是一巴掌,打的那叫一个清脆响亮,保大妈的耳朵里都是嗡嗡嗡的响声。
毛母和保大妈虽然不熟,好歹是一起来的,看保大妈着了一耳光,哪怕是个退休医生,哪怕是个文化层次高的人她也着不住啊,一把就搡过来了:“你这个女同志,小女孩儿,你动的啥手,你再推老人一把试试?”
但就这一把,苏樱桃就跟没骨头似的,刷啦一下,就从台阶上摔下去了,躺到地上,立刻就手捂着胸口叫了起来:“哎哟喂,组织派我来照顾邓博士的生活,我是准备无私奉献自己,恨不能连命都搭上搞奉献的,但是我给人打啦,我不行啦!我给两个喜欢拉帮结派的女人打伤啦。”
明明是她打的人,什么叫个她不行了?
“想我来相亲的时候,可是恨不能把自己都变成一根蜡烛,燃烧给邓博士,燃烧给组织的,但我的腰断啦,我怕是奉献不了自己的热情啦。”她还在叫。
毛母都惊呆了:“……”这完全就是装的。
但恰好就在这时,张厂长,龚书记,就连工会的徐主任都给汤姆和珍妮喊来了,这会儿全往来赶呢。
“保医生,你女儿自杀了,大家心里都很难过,但你打小苏同志干嘛,她可是组织给邓博士介绍的,你这是准备反组织了吧?”张爱国首先冲了进来,眼看苏樱桃躺在地上,她本身就瘦,看着身体也不大好,这躺在泥土里,更显得可怜了。
“我们压根儿就没碰她,她是装的。”毛母这才醒悟过来,伸着手说:“你们要不信就看我的,我给她做检查。”
保大妈两手都是油,也说:“她还搧了我一巴掌。”
苏樱桃叫的更凶了:“扶我起来吧,我还能干,我还得帮邓博士做晚饭,支持他的研发工作。”
但是张爱国一扶,她立刻又抚着胸口叫了起来:“疼,真疼,我的骨头肯定断了。”
不仅张爱国生气,就连平常都喜怒不形于色的龚有才都气极了:“单位好容易帮邓博士相到一个这么有奉献精神的女同志,能让邓博士无后顾之忧,保医生,您看看她疼成这样还要强撑着起来,您就不惭愧?”
“哎呀,我这腰估计没个三五百块是治不好了,我还是强撑着帮博士做饭去吧,熬到哪天算哪天。”苏樱桃立刻又说。
张爱国一跺脚:“保医生,这可不行,我们现在就报公安,让公安来断案子,你们打伤了我们单位的家属,必须赔钱,没五百也得三百。”
“可千万不要啊,保医生人家是有关系的人,据说上面全是关系,你们让她赔钱,那不可能。”苏樱桃连忙拽上张爱国的手就摇了起来。
龚书记一听更加火冒三丈:“有关系能通到总理那儿,你们打扰我们的生产,就是拖慢南海军事防线的进度,这事儿,我必须写挂号信说到总理那儿去。”
好家伙,总理都搬出来了?
而总理,不正是那帮天天革命的,g委会的克星?
“算了算了,只要能赔点钱……”苏樱桃话还没说完,躺在地上,只听一阵脚步声,一个人已经篱笆外面冲进来了,弯腰屈膝,直接跪在地上了。
她一抬头,正好看见邓昆仑满是焦急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