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两家凑在一块吃,二儿子肯定吃不到啥好饭。想到二儿子马上就要分出去,以后就得过苦日子,她心疼了,想着能多吃一点就多吃一点。
可惜她的好心,林满堂哪里懂得,坚持要一块吃。
林福全对亲娘偏心二弟早就习以为常,半点也不生气,甚至他还指使自己婆娘帮忙做饭,“快去灶房烙几个饼子,二弟一家都饿着肚子呢。”
刘翠花爬起来,连膝盖上的土都不弹一下,麻溜到灶房做饭。
林老太想叫也没叫住,只能默默叹气。
林晓动了动酸疼的膝盖,眼神乱瞄,一眼瞅到她大伯旁边那个大概十一岁的小女孩正直勾勾瞅着自己。
小女孩眼神是不加掩饰的愤怒,林晓被她看得发毛,同时也猜测出来,她应该是大伯的女儿。瞅着年纪,应该是大女儿。
叫啥来着?
“大丫,快去帮帮你娘?你娘一个人又得烧火又得烙饼,忙活不开。”
刚刚还瞪着自己的丫头站了起来,林晓恍然,原来她叫大丫。
刘翠花动作麻利,很快就烙好了饼,煮了半锅稀饭。
林满堂,李秀琴以及林晓捧着粗瓷大碗,里面是灰黑色的面糊,刘翠花还贴心地在面糊上面盛了点咸菜,却叫这面糊的品相又降低了几分。
再瞅瞅手上这个看得见麦麸的粗粮饼子。哪怕林晓现在很饿很饿,丝毫没有吃的欲望。
倒是林满堂和李秀琴没有林晓那么娇贵。这两人以前也是从苦日子过来的,最辛苦的时候,连这样的饼子都没有。
林晓见爸妈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真这么好吃吗?居然吃得那么香。
林晓四下看了看,这家穷成这样,估计也没细粮给她吃,还是再坚持坚持吧。
她咬了一口,扑鼻的尘土味儿恶心得差点吐出来,可是她不能吐,又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吃苦而已,都是暂时的。
林满堂偷瞄瞅了闺女一眼,待看到女儿真的吃下肚,一开始是欣慰,随后又心疼上了。
他闺女啥时候吃过这种苦啊。
他闺女是他和秀琴成亲十八年,烧香拜佛才求来这么一个。那时候他家早就起来了。奶粉吃到三岁才断,牛奶更是到高考结束都没断过。
她女儿被他们养得白白嫩嫩,一看就是城里姑娘。
老话不是说的吗?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闺女吃不了这么糙的吃食,再正常不过。
一想起这个,林满堂就想起女儿的未来,他可以挣钱,让女儿过得好,但是他女儿这辈子都不可能像前世那样有个好前程了。
“快吃!快吃!咱们不能在这里多待,回头村里人该说闲话了。”李秀琴连连催促,打断林满堂的思路,也叫慢慢腾腾的女儿加快速度。
林晓好不容易吃完,也没帕子,只好用嘴抹一下,去水井边洗洗手,漱漱口。
林满堂、李秀琴和她一样,这一家三口这副作派倒叫村人又看了场热闹,纷纷冲他们指指点点。
可把林晓气得够呛。笑啥笑啊,一个个都吃饱了撑的。没见过人漱口洗手啊?
李秀琴见女儿皱眉,知道女儿这是生气了,忙拉着女儿找自己这副身体的爹娘。
李广角和刘淑惠早就吃完饭,但没有急着离去,想跟女儿搭话。
李秀琴引着他们到背静处说话,“爹?娘?”
李广角看了眼四周,知道女儿和外孙女不能在此久留,“我听人说你们家马上要分家了,是真的吗?”
李秀琴看着他的眼神颇为复杂,半晌才点头。
李广角以为女儿在害怕,揉揉外孙女的头发,冲两人笑,“你们别担心,就算真分家,大不了,我让你大哥带着满堂到山上挖草药,怎么也能养活你们母女。别怕啊。”
李秀琴抿了抿嘴,林晓听后忍不住抱住李广角的腿,仰着脖子冲他笑,“谢谢外祖。”
李广角身子一僵,古代七岁男女不同席,就更不用说对长辈这么亲近的,不过李广角向来喜欢这个外孙女,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串大钱塞到她手里,“这些给你。”
他又看着女儿,“有爹呢,囡囡,别怕啊。”
还是前世那个疼她爱她的父亲,在他走后,李秀琴才知道自己有多想他,她眼里隐隐含着热意,点了点头,“知道了,爹。”
刘淑惠看了眼外孙女手里的钱,忍了又忍,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叮嘱女儿,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前世母亲因为搞四旧,被父亲徒弟告发,父亲被下放改造,母亲心里自责,抛下年幼的她,跳井而亡。
她还记得母亲临死前,那好似永远也流不完的眼泪,几十年过去了,母亲的印象也模糊了。
再看到这张熟悉的脸,李秀琴心里升不起半丝波澜,只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过了头七,接着就是下葬。
棺材是三个月前就准备好的。
那时林老头的身体已经不行了,躺在床上连翻身都很困难。
这棺材是林福全和刘翠花从自家林地砍的。上好的杉木,两人环抱都还有余地,林老二刚生下来那年,林老头种的,已有三十年。
遗体入殓,扶灵下葬。
下葬后,林昌盛火速召集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过来主持分家事宜。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这个村子。
这村子叫小庄村,是个杂姓聚居的村落。六十年前,青州那边发生干旱,许多人流民迁居至此。官府给他们分了田地,指派了姓氏最多的人当了村长。
再到后来,这个村子发生不大不小的变化。
一开始是姓高的当了村长,等他没了,官府又指了姓李的,现在是姓许的担任村长。
渐渐地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谁家最有钱,官府就任命谁当村长。
这六十年里,林家只有两房人。林昌盛一家和林老头一家。
村里都是杂姓不好管理。一家坏了名声,满村都跟着遭殃,所以分家这么大的事,一般来说都是叫村里几个德高望众的老人一块见证。当然这见证也只是见证家风的意思。除非特别出格,否则他们不会出声阻止。
当然除了村里的老人,还有林满堂和林福全的舅家以及李秀琴娘家和刘翠花娘家。
主持分家的是林昌盛。林家祖籍在青州,算是在此地开了宗。林昌盛就是林家最高辈分的人,也相当于族长。
林昌盛主持分家,也算是名正言顺。
这个族太小,至今也没有族规,所以林昌盛便按照国家律法执行分家。
朝廷规定,嫡长子继承七成家产,剩下的分给其他几个儿子。
当然林老头只有两儿一女,女儿早就嫁了人,自然不参与分家。
林福全拿走七成,剩下三成就是林满堂一家的。
此时林晓正躲在屋外墙根底下偷听。没办法,谁让她现在还只是个孩子呢,分家这么大的事,她自然不能参与。
第4章
李秀琴,刘翠花,林金玉和陶德安坐在边上。
林昌盛说完分家情况,特地瞅了眼林满堂,却见他丝毫没有异样,不免有些忐忑。要知道他这侄子往日最是个精怪,哄得他娘一心围着他转,偏心都偏到胳肢窝了。
自己都说出七三成分法了,他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林昌盛还在这边胡思乱想,林老太就嚎上了,一把按住林福全的手,“大儿啊。你弟这些年不容易啊。他身子骨不好。”
林昌盛一听她哭,头就疼。其他几位长辈也是如此,都皱着眉头看着她。
林老太也确实不负他们所望,扯着林福全不撒手,“你俩是一个娘,你不能不管你弟啊。”
林福全额头滴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本来就不善言辞,平时也只知闷声干活。大事听爹的,小声听娘的,他长这么大,什么主都没做过。
这会听到亲娘哭,心里也不好受。不免有些局促,干巴巴道,“那娘?您想我咋管呀?”
分家是爹临终前就交待好的。他得听爹的呀。
林老太张嘴就要来,林昌盛抢先打断,“二弟妹,分家是二弟走前定好的,你不会让二弟死不瞑目吧?”
林老太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她怜爱的瞅了眼二儿子,又移向李秀琴,最终咬了咬牙,“分家行,但是我二儿至今也没个男丁。大儿,你有两个儿子呢。过继一个给你二弟吧。”
屋内众人一脸石化?
屋外偷听的林晓以及刘翠花的四个孩子全都跟着上火。
凭啥啊?凭啥要过继啊?
林福全涨红着脸,急得直摆手,“娘,不行,这不行,我不能过继。”
手心手背都是肉,而且他只有两个儿子,并不多啊。万一,他说万一,将来要是出了啥事,他可咋整?
生怕他娘真的想要抢他儿子,林福全急得一脑门汗,“娘,那我不分家了,我不分了。大不了我和媳妇再养着二弟一家。”
他以后多多干活就是。咋能让他的孩子叫二弟爹呢?那不是挖他心窝子嘛。
随着他这话落下,林老太心里那块大石落了地,她就知道她大儿舍不得儿子。
林昌盛瞅了眼林老太,心塞了。这老婆子一天天心眼可多了。她整这一出,摆明是不想分家,偏大侄子还就吃她这一套。人家不愿分,他还能强按着给人家分家不成?那他可真是吃饱了撑的。
其他人也跟林昌盛同一个想法。
偏偏这里头有个李广角,他对林福全非常不满意。分家嘛,三七分,本来就是国法,他不掺和,但是自己女婿没有儿子,过继大哥家的孩子本来就是天经地义,要不然兄弟咋叫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但是林福全这个亲大哥却不愿意,这就是不懂事。为了女儿,他少不得苦口婆心劝道,“福全啊,你有两个儿子,过继一个给你二弟,不是一样嘛。总归都姓林,同一个祖宗。我以前常听你爹夸你懂事,你可不能犯糊涂啊?”
林福全急得上火。偏生他嘴还笨,没法说出个道道。
他想说他的儿子不能过继给旁人,他二弟啥人,他还能不知道?吃今天没明天的人。而且二弟总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要是儿子真跟了二弟,他儿子肯定会被带坏。将来也不知能不能娶上媳妇。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像二弟一样混账,他就心疼。
他头摇成拨浪鼓,两只手差点摆出残影来,“不,不行,真的不行。”
林满堂抽了抽嘴角,终于回过神来。
要说刚刚他为什么一直没出声,其实他是被这分法给惊住了。
就拿前世来说,老头子那么偏心他弟,可也不敢做得太过。这世可倒好,同样的儿子,只是老大和老二的区分,家产就能差别这么大。而且如此偏心他的林老太连个不字都没说。说明这分法很合理,无懈可击。
这古代分家还挺奇葩。
回过神来,林满堂清了清嗓子,“大哥,你不用急。我不需要过继。”
瞅见亲娘满脸不赞同,林满堂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我还这么年轻,怎么就不能有个儿子了?再说了,就算生不出来,我也可以让晓晓招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