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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如何赶到了父母所在的村庄,那情景就像是我一觉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妈妈:妈妈,瓦斯雅现在在莫斯科。他们用一架特殊的飞机把他接走了!不过,最后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开始播种土豆。(一个星期后,生活在这个村庄的人们也被撤离了。)当时,谁也不知道会这样!天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那一天的晚些时候,我开始呕吐。当时,我已经怀有六个月的身孕。我觉得很不舒服。那天晚上,我梦到他在睡梦中大声呼唤我:柳西娅!柳西娅!可是,
    在他死后,我再也没有梦到过他呼唤我的名字。一次也不曾有过。(说到这儿,她的眼泪流了下来。)早晨,我醒来后就一直在想:我必须去莫斯科。我一个人去。我的母亲哭着对我说:你要去哪里?你怎么去?于是,我拉上父亲和我一同前往。临走前,爸爸去了一趟银行,把他们所有的钱都取了出来。
    我己经完全忘记了旅途中的情景,就好像这段回忆从未在我的记忆中存在过一样。到达莫斯科以后,我们拉住在路上见到的第一名警察,问他,他们把切尔诺贝利的消防员送到什么地方去了?他立刻把地址告诉了我们。这不禁让我们惊讶万分,因为在此之前,所有人都言之凿凿地威吓我们说,这属于最高机密。第六医院,就在地铁站斯库金斯卡亚站。那是一所治疗特殊疾病的医院;专攻放射医学,必须凭通行证进入。我给了看门的那个女人一些钱,她这才说:进去吧。接着,我不得不挨个地哀求其他人。最后,我终于坐在了放射学科管理者;安吉莉娜?瓦西列芙娜?古斯科娃;的办公室里。但是在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一切,也不知道她是谁;我就像一名失忆症患者,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只知道我必须要见到她。她一见到我立刻就问道:你们有孩子吗?
    我应该怎么对她说呢?我已经意识到自己必须隐藏我已经怀孕的事实。他们不会让我见他!幸好我很瘦,没想到瘦也是一件好事。从外形上,其他人几乎看不出我和普通人有何区别。
    有我说。
    有几个?
    我暗自思忖,我得告诉她我有两个孩子。如果我说只有一个孩子,她一定不会让我进去。
    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既然如此,你们也不再需要第三个孩子了。好吧,听着:他的中枢神经系统已经彻底瘫痪,他的大脑也已经完全被破坏了。
    好吧,我心想,那就是说他会有一些烦躁不安。
    还有,你记住:如果你哭,我立刻就会把你赶出去。你不能抱他,也不能亲他,甚至不能距离他太近。你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可是这个时候,我早已打定主意,绝不离开这里。假如我离开,那也一定是和他一起离开。我发誓!我走了进去,他们正坐在床上打牌,时不时发出一阵哄笑。
    瓦斯亚!见到他们,我立刻冲着他大叫起来。
    他转过身:
    噢,好吧,我不玩了!没想到她竟然找到了这里!
    出现在我眼前的他看上去十分滑稽。他一向都穿52号的衣服,但是此刻他身上却穿着一件48号的睡衣。袖子和裤子都短了一大截。不过,他的脸已经不肿了。面部表情看起来也自然了很多。
    我说:你打得怎么样啊?
    他想冲上来拥抱我。
    医生制止了他:坐下,坐下,她说道,这里不准拥抱。
    我们听了,立刻哈哈大笑起来,就像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接着,所有人都从其他病房里赶了过来,所有从普里皮亚季来的人都到齐了,总共28个人。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城里的情况如何?我告诉他们,那些人已经开始疏散城里的居民,在三到五天的时间里,城市里所有的居民就都会被撤离到其他地方去。他们听了,一句话也没说,过了一会儿,其中的一个女伤员;在转移到莫斯科的伤者中,有两名女性;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事故发生时,她正在核电站里值班。
    噢,天啊!我的孩子们还在那里。他们怎么样了?
    我想和他单独待一会儿,哪怕只有一分钟也好。其他人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这一想法,他们编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病房,去了隔壁的大厅。当他们离开后,我终于拥抱和亲吻了他,但是,他很快就闪到了一边。
    不要坐得离我太近。你拿把椅子。
    这样做太愚蠢了。我一边说,一边挡开了他递过来的椅子,你看到爆炸了吗?你看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们是第一批赶到事故现场的人。
    这次事故很有可能是一场有预谋的破坏活动,是人为蓄意破坏造成的。我们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当时,人们都这样说,他们也全都是这样认为的。
    第二天,他们被限令只能待在各自的房间里,躺在床上,不准站在走廊上,也不准与他人交谈。于是,他们就用自己的指关节敲打墙面,嗒、嗒嗒,嗒嗒、嗒。医生解释说,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每个人身体的耐受性各不相同,所以每个人在接受核辐射后的反应都不一样。医生们甚至还测量了他们病房墙壁的辐射强度。所有的墙壁都接受了测量,包括天花板和地板在内。原本住在他们楼上和楼下的病人都被转移到了其他病房。他们成为了那栋太楼里唯一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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