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围竟然都是假景,是虞宽的阵!
随着虞宽解开了第一层屏蔽,二人面前的亭子也消失不见,甚至他们刚刚还在山顶,可如今却在一个有些阴暗的山沟里。
山沟中无数锁链哗啦啦的响,束缚着中间一脸不忿、不断挣扎的男人。
这男人身上衣着似乎是一种制服短袍,可江毅然从未见过,而他挣扎时身上泄露的力气,却是……仙力?
“这是一个小天将头子。”不等江毅然震惊他竟然抓了个天界的神仙,虞宽已经淡淡地说,“他们是奉天帝之命想要潜入极意宗。这几日,我已经杀了抓了不少了。”
虞宽的每一个字都在挑战江毅然的神经。
江毅然喃喃道,“天帝?你是说统领天庭和整个九重天的那个天帝?”
他一个小小的凡间仙门,怎么就能和天界之主有了瓜葛?
江毅然真的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什么幻境陷阱,可当虞宽说起天帝时,以及看到他吃惊的反应的时候,陷阱中的天将还是抬起了下巴,露出了一个藐视和自傲的不屑表情。
……这幻境竟然这么写实的吗?
虞宽也注意到了天将不屑的表情,他表情冷淡,手指一勾,锁链哗啦啦地响了起来,随即便看这高昂着头的天将咬紧牙关,似乎在忍耐什么巨大的痛苦,最后还是忍不住惨叫起来。
江毅然看看这锁链中的天人,又看看旁边轻描淡写的虞宽,不由得陷入沉默。
一时间谁才是蓄要行凶的坏人,忽然就分不清了。
第57章 057
与此同时, 魔界。
阵法中,众人坠入了各自最后一片记忆当中。
而虞绾的记忆也跟着曾经的脚步向前走。
她离开门派独自修炼数年有余,再次归来时, 不仅本人已经和过去一样冰冷淡漠,修为也有了极大的增长。
回到门派后,虞绾和阙尘真人长谈了一次, 她告诉了阙尘真人一些有感于她的事情。
阙尘真人听过也不由得有些唏嘘。
“当时我便觉得你和虞宽二人关系特殊, 既像师徒父女,又有些生疏, 原来其中还有这么多的原由。”阙尘真人叹气道, “阿绾啊, 你若是早些说,又何必离开门派这么久呢?我若是知道这其中的事情,自然不会让烬儿整日缠着你。”
虞绾沉默未语。
她一贯是这样的, 简练地说出自己要说的话, 他人的回答只要不是必要答复, 便不会开口。
阙尘仙人也已经习惯了她的沉默, 安慰道,“回去住吧,我向你保证,这次不会再有人来缠着你了。”
虞绾微微颔首。
她离开阙尘真人的住处,向着山顶飞去。
郁郁葱葱的绿色山林如同水流般在她的脚底划过,虞绾的余光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站在山路中央的平台上,静静地凝望着她。
那是沈烬。
虞绾余光而已,甚至没有低头去看一眼, 便直径回了山顶自己的住处。
她走时没有和沈烬说过, 回来也没有打声招呼。
虞绾闭门修炼, 起初也有些不适。她总是习惯性地在沈烬会来叨扰的时间来分出一缕精神,去感受外面是否有人。
她的本意是怕被他再缠着的。
可自从虞绾回来之后,沈烬再也没有出现过,一次也没有。
甚至一年中阙尘真人门下罕见的聚齐的那一两次,沈烬也没有过来说过一句话。
他们二人就像是两座大冰山,只要他们在场,其他的师弟师妹们便畏畏缩缩,连句话都不敢说。
会面结束后,虞绾返回住处,她刚转身,沈烬终于忍不住向前了一步,他急促地说,“师姐。”
虞绾脚步停下,她侧过脸,一双漂亮的眼眸淡泊疏远地抬眸看向他。
沈烬喉咙一紧,在这种眼神下,似乎再多的话都说不出了。
他轻轻呼吸着,然后低声道,“……一切都好?”
虞绾注视着他。
“嗯。”她淡淡地回应。
沈烬点了点头,二人相对无言。
后来的几年,虞绾的生活都很安静。她和任何人都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际,最多会和阙尘真人多说几句话,而和沈烬,一年说话也不超过十句。
一日,阙尘真人登门拜访。
“阿绾,你师弟要正式突破第五境了。”阙尘真人笑眯眯地说,“他被你比得一直有些自卑,其实是个天才。”
第五境至第六境的突破,一向都有小渡劫之称,许多修士就是折损在这里。
跨过去就是半仙之身,跨不过去便这几百年的努力都全部化为泡沫,人也灰飞烟灭。
所以许多修士选择在第五境时不再向上,放弃飞天成仙,但也可在修仙界安居一隅。
阙尘真人看向她,“你想帮他坐镇吗?”
如果有高修为的修士在旁边为其助阵,能扛过去的几率能多一些,或者若是冲击失败,旁边有高人保护,至少也能留下一条性命。
虞楚垂下睫毛,她淡漠地摇了摇头。
阙尘真人看着她,他笑了笑。
“我能理解。”他笑道,“那便交给我吧,有我一人足矣保护他的安全。”
虞绾沉默地目送他离去。
第二日,沈烬随着阙尘真人以及门派其他山头的长老师父们一齐来到后山的渡劫洞府里。
大约几日之后,天空上雷云渐渐凝结翻滚,远在本门派的虞绾缓缓地睁开眼睛。
很快,雷劫轰隆隆地劈向洞府的山头。
在众多师父长老的护持下,雷劫中的沈烬前半段十分顺利。
他在痛苦之中重塑身体,这小雷劫眼见便度过了大半。
可是后面却是渡劫心魇,渡劫的修士会回忆起过去的所有事情,情爱恩仇,如果放不下心结,瞬间失神,可能都会导致一切努力前功尽弃。
沈烬的记忆被一层层的翻起,他的面容冷峻,冷汗从额角流下。
记忆的最开始,是他的母亲那永无止境自怨自艾的唠叨和自我伤害。
他的父亲早亡,母子俩独自在边疆苦寒的小村生活。
母亲每天哭哭啼啼,哀怨日子不好过,将所有的怨恨都给了年幼的他,哭诉着如果不是因为怀了他,她不可能落得这样的下场。
有时怨气无法用辱骂的方式化解,女人就会打他。
她从不做活,是村民的善心接济让他们母子能够艰难的活下去,哪怕身上的衣服都是其他家的女人送来的旧衣服,母亲仍然会私下辱骂这些偏远村庄里的人们都是刁民。
那是她原本身为富裕的中原人唯一能抓住的优越了。
他从没被她爱过,被她毒打,被她埋怨,可沈烬从没有恨过他的母亲。
他只是瞧不起她。
她懦弱,阴暗,卑鄙,懒惰。沈烬看不起这样的人,哪怕她是他的母亲。
后来,她得了病,很重的病,临死前,狰狞地掐着他的脖子,要带他一起走。
沈烬用尽全力挣脱了她,因为他想活着。
他想活着,哪怕像是一株野草,也要活着。
边疆似乎永远都这样冷,年幼的沈烬眼里的一切都是灰暗的。
母亲死后,日子好过了许多,他也十多岁了,可以帮各家干活换来尊严,正大光明的换取自己所需。
他尽可能做好自己的身份和职责所需要的一切,哪怕他不喜欢。
他做好一个大哥哥的身份,去保护其他孩子,哪怕其实他被生活磨得没有一丝爱意能够分给别人,可他仍然要温柔对待村里的孩子们。
他也要做好所有村民对一个孤儿所期待的事情。他看起来坚强能干,乐观,对谁都展露微笑。
整个村子的人都喜欢他。
只有沈烬不喜欢自己。
他想活下去,可除了活着,似乎人生本身没有一点意义。
每个夜晚,沈烬独自一人躺在炕上,都盯着墙上的霉点发呆
。
他就像是一块霉斑,没有意义地活着,似乎在没人注意的地方不断发烂。
直到有一天,魔族入侵,一个年轻而比他大了几岁的姑娘从天而降,她的雷击仿佛划破了寡淡的天幕,给沈烬眼中的一切都染上了色彩。
他似乎终于找到了人生的第一个意义:他不是个凡人,他有修仙的资质,他可以成为像是她那样的人。
他终于可以更有意义的活着。
虞绾的存在打破了沈烬原有一切的框架,让他觉得,她才是他能够钦佩的人,让他想要追逐。
他被虞绾带回门派,虞绾说了几句话便冷淡的离开,面对着陌生的阙尘真人,也是他见过的第二个修仙者,少年的胃都在紧张的抽搐着。
和往常一样,他露出一个笑容。
他知道自己长得俊美,阳光的笑容足以让所有人喜欢他。
阙尘真人跟他说了第一句话。
“如果不想笑,便不必笑。不想说话,就不说话。”阙尘真人温和地说,“修仙者,修的是本心,我只需要真实的你。”
少年微怔。
“没人会喜欢真正的我。”他喃喃道。
阙尘真人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