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林襄在想什么?
除了憎恨,也只有憎恨了吧。
“大圣在东海。”霍司容回头对负责此案的刑警支队队长道:“在东海附近,排查吧。”
直播视频经过声音分析,通过隐约海声能断定对方被关在离海较近的地方。
根据林襄自己提供的线索,目标区域大幅缩小,各地警方联手,开启大规模、渔网式打捞搜查。
确认林襄位置的前一天,霍司容接到一通威胁电话,对方使用了变声器,语气阴寒刺骨:“去死吧。”
霍司容挂断电话,刑警支队来电通知他林襄下落已经摸清,警方立即开展救援。
霍司容拿着手机疾步走出酒店。
那天天气正好,初秋的早上,空气中氤氲着凉爽和绵软的湿意。
酒店旁边是十字路口,来向的车辆正在等红灯。
霍司容看一眼行人绿灯通行,迈步踏上人行道。
天气急剧变化,不知从何起的长风席卷而来,树叶沙沙作响,乌云刹那遮蔽巨日,天空沉入阴暗。
“小心!!!”女人尖叫。
弯道冲出一辆暗红色套牌私家车,如一把烈焰燃烧的长|枪。
车身裹挟凶悍力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凶猛异常扎向了恍然无觉的霍司容——
第42章 太上皇
一切变故都发生在毫秒间,似乎快要追上光传播的速度,眼花缭乱到无法看清。
在暗红套|牌车飞驰而来的须臾,一辆摩托从天而降,几乎在套|牌车车头撞上霍司容的同一时刻,骑手目空一切地冲将而来,撞开了手脚麻木的霍司容。
阳光下一道泼墨般浓烈的血珠向四面八方溅射。
摩托冲力不小,霍司容倒在人行道上动弹不得。
套|牌车疾驰逃离,被撞飞的摩托车和骑手七零八落散了架,看样子,那骑手已经当场死亡。
霍司容倒抽凉气,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双腿毫无知觉,他朝四周嘶声呐喊:“打120!报警!”
有人回他:“打了!”
剧烈抽搐的疼痛让他头晕目眩,伴随惨白的阳光刺入神经末梢,吞噬感官。霍司容想伸出手查看伤势,手伸到一半,茫然无着地落下,他昏过去了。
“小腿胫腓骨骨折,软组织轻度损伤,没关系,没有生命危险,这一点请您放心!”
霍司容恍惚听见有人奔走来去的脚步声,鼻息间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他动了动手指,林襄怎么样了?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猝然瞪大眼睛。
正和医生理论的闻尧喜极而泣,奔过来,兴奋地喊:“先生,您醒了!”
脑子里仍是一片浆糊,霍司容维持着睁开眼睛、身体僵硬的姿势,与闻尧四目相对,两人足足对视了十秒,霍司容猛地抬手,抓紧了闻尧的胳膊:“林襄在哪儿?!”
“他没事。”闻尧急忙安抚:“他没事,就在您隔壁病房,不过……”
“什么?”霍司容追问,他伸手去拔胳膊上的液体针,闻尧大惊失色:“欸,别!您需要休养!”
“我要见他。”
闻尧心下也清楚拦不住他,无奈地直叹气,推来轮椅,和护工合力将霍司容抬上去。
霍司容火急火燎催动轮椅出了病房。
行至隔壁房门前,霍司容蓦然停住了,不进不退地僵在门前,双手发抖,他忽然感到没来由的恐惧。
假如打开门,林襄不在里面,又或者,林襄让他滚,霍司容颤抖着抻长胳膊,手放在门把手上,抖成了筛糠。
“他在里边。”闻尧不忍道:“就是……忘记了。”
“乔伊喂给他的药成分不明,损伤了林二大脑海马体,医生说海马体是瞬时记忆形成长期记忆的关键。现在林二很难形成长期记忆,或许他头一天认识了您,第二天就忘了。”
“就像金鱼的七秒记忆。”闻尧沉声补了一句。
“能恢复吗?”霍司容痛心疾首地问。
闻尧吸了吸鼻子,低声回答:“能,但过程非常缓慢,要配合各种治疗,先生,您务必做好心理准备。”
浅蓝病房门敞开,房间那头的巨幅玻璃窗洞开着,高楼凉风呼啸而入,卷起了窗帘,拉扯翻卷发出烈烈声响。
削瘦的青年背对他,站在窗户前,头顶柔软发丝随风轻拂,他穿着宽大的病号服,闻声回头。
仿佛多年夙愿得偿,霍司容终其一生的梦如斑斓画卷在眼前铺开,那些沉淀在过去的疼痛和迷茫云开雾霁,林襄站在光亮深处,眼也不错地看着他。
“林襄。”霍司容竭力使自己苍白憔悴的脸露出笑容:“早。”
被点名的人愣住了,大约没想到对方知晓自己名字,他抬手抓了抓后脑勺,一抓便有轻微刺痛,林襄轻嘶一声。
看到霍司容,还是会有根深蒂固的呕吐感。林襄抓住雪白墙面,五指几乎扣进去,他摇摇脑袋,彷徨无助地回到病床上。
林襄抓起被子将自己裹起来,像一只自欺欺人的缩头乌龟,只要躲起来,整个世界都是安全的。
“他怎么了?”霍司容轻声询问,闻尧俯身回答:“那两年关地下室的心理后遗症,极度缺乏安全感、无法信任周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