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落先向姑姑姑父行了礼,面对秦子舒微微屈了膝,“大人!”
秦子舒见她不施粉黛,脸色苍白,真以为她染了病,面露歉意,“落,落姑娘身子若是不舒服,还是回去休息吧!”
此话正合沈碧落心意,可还未待她有所行动,沈淑芳就站起来将她拉到桌旁,“身体再不舒服,饭总是要吃的,乖,多少吃点!”
沈碧落看向过于热切的姑姑,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昨夜一夜未眠,刚刚她自己瞧镜子时都吓了一跳,脸色苍白,双眼浮肿,若是往日,她姑姑早该心疼的让她回去休息了。
今日,这是作甚!
沈淑芳虽对侄女此时的萎靡有些心疼,但如此良机,她是万不能错过的!
她拉过沈碧落的手,满脸笑意,“舒公子,我们家落儿自小是在京中长大的,也就这两年我才将她接到江南!”
沈碧落一怔,姑姑这是要将她......
她不知她最讨厌的就是京城吗,那个地方,她今生再也不想踏足。
“是吗!”秦子舒看了一眼沈淑芳,再将视线转移到沈碧落身上,“那舒某倒是与落姑娘有缘,舒某正是京城人士!”
沈碧落微微一笑,没有接他的话题。
“我这侄女生性有些羞涩!”沈淑芳生怕给贵人留了不好的印象,急忙解释道,“她平日里少与人交往,最爱窝在房中写写画画,不过倒有些才名,作的画连茅山先生都赞不绝口的!”
“哦,是吗,那舒某倒是想见识一下落小姐的作品!”
秦子舒顺杆上爬,一方面她想弄清沈氏这葫芦里卖什么药,二来,茅老盛名远扬,连他都赞不绝口的人,他真想看看是否名副其实。
“那感情好,落儿,你用完了餐,带舒公子去看看!”沈淑芳喜不自禁,“舒公子,这两道菜是扬州名菜,你尝尝!”
赵氏父女各看了她一眼,不过两者表情各不相同,前者表情凝重,后者一脸欢喜。
沈碧落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损了姑姑的颜面,只能默默扒着碗里的饭,味同嚼蜡。
这顿饭吃的如芒在背,她总觉得有一股视线一直钉在她身上。
趁众人相谈正欢,沈碧落微微抬眼看过去,姑姑夫妇正热情的给贵公子介绍江南菜系,赵乐安正努力奋斗碗里的一只猪蹄,根本无暇他顾。
那到底是谁?
她稍稍将视线再往上提了提,跟一双寒冰乌眸撞上。
沈碧落连忙落了眸子,或许是巧合。
她稍稍心理建设一下,再度将视线抬起。
那双乌眸依旧不偏不移,一丝温度都没有,沈碧落凭空打了个冷颤。
她怒瞪过去,比眼大,不输你!
秦子墨瞧见她幼稚的行为,眼中带了笑意,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沈碧落瞧见了。
她微微一愣,气势已弱,再板起脸已是多余。
不过经此一役,她的瞌睡虫倒是跑了个干净,大脑也迅速运作起来。
姑姑刚刚是不是让对面那个贵公子去参观她的画房了,也不知道阿暮那丫头有没有将她昨日的画稿收拾了。
想到此,她有些幽怨的看向阿暮,那丫头眼神本就集中在她身上,此时见到她有些发狠的眼神,不禁细想,自己又哪里惹到这个小祖宗了。
······
餐后,沈淑芳也不管沈碧落面色难看,将贵人交给她,左手牵着丈夫,右手拉着丫头,早早退了场。
沈碧落笑容有些僵硬,微微行了礼,道,“大人请随我来吧!”
一路上沈碧落眼观六路,趁着秦子舒等人驻足观景时,几个跨步蹭到阿暮身旁低语两句,阿暮点点头,慢慢脱离大部队。
“落姑娘?”秦子舒一个回神,讶异原本跟在左右的沈碧落竟离了几人远。
“大人!”沈碧落紧走两步,离了一步时停下,神情恭敬。
“落姑娘若不嫌弃,和你姑姑一样,喊我声舒公子吧,这大人听着......”着实别扭。
“舒公子若不嫌弃,亦可唤我一声沈姑娘!”沈碧落也不扭捏,直接改了口。
半响,秦子舒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告诉她,她姓沈。
他哈哈大笑道,“沈姑娘着实有趣!”
沈碧落真想翻个白眼,她哪里有趣了。
众人皆没理会到少了一个丫头,唯秦子墨望着阿暮消失的方向,脸色莫名。
沈碧落有意拖拉,带着秦子舒绕了个大弯才走到翠雨轩,盛一没有出现,倒是阿暮笑脸盈盈的候在拱门处。
沈碧落悄悄给了丫头一个大拇指,要算手脚利落,这整个扬州府中还真没人能抵得上,就算姑姑身边的管嬷嬷只怕也比不得。
秦子墨看清她的手势,陡然明白过来,看来有人提前回来清场了。
进了沈碧落的画房,秦子舒才知道沈氏所言非虚,莫说配得上茅老一声赞誉,就连他御书房的几幅前朝明真画师的真迹,比之也差不了几分!
沈碧落的画并不拘泥于水墨山水,亦有亭台楼阁,小桥人家;山水豪气,园林雅致,多种风格融贯其中,似一人手笔,却又天差地别。
秦子舒也不由赞叹一声,“沈姑娘好才气!”
“不过是随性而至,公子见笑了!”对于作画,她自有一分傲气,也不过分自谦。
秦子舒也顾不得她说了什么,对于爱画之人来说,这里无疑是天堂。
他一幅一幅的看了下去,最后在两幅画之间反复徘徊,一幅是明山雾峰,笔锋老辣,颇有铿锵之声;另一幅是江南水园的落雨阁,笔触细腻,柔软至极。
“沈姑娘,舒某有一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秦子舒反复甄别,深怕自己看错了。
“您说?”看到他停在那幅雾峰前时,她便暗道不好。
阿暮这丫头情急之下,估计找不到地儿藏那些画稿,竟将这幅画给腾了出来。
“这幅雾峰上的署名为何与其他几幅不同?”
“云落是我以前的自号,后来觉得不够雅,就换了!”
沈碧落说的云淡风轻,站在一旁的秦子墨却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惆怅!
这“云落”二字的意义只怕没她表现的这般轻描淡写,他突然有些好奇,这“云落”背后隐藏的玄机。
秦子舒倒是没有看出什么,只是对这幅画实在爱不释手,半响,厚着脸问道,“不知姑娘能否割爱,将这幅画赠与舒某,舒某愿用任意物品交换,只要你能提出的要求,舒某皆可答应!”
说实话,这幅画是她最失意之时画的,倾注了她当时全部心力,她着实不舍。
但有些东西,再不舍,也不过是徒增烦恼。
看向对面这张诚意十足的脸,沈碧落深吸了一口气,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可以!”
秦子舒欢呼一声,小心翼翼的将画轴拿下,两名随从立马过来合力将其卷了起来。
“小心些!”秦子舒眼神紧迫盯人,直到确认没有问题才收回视线。
“多谢沈姑娘,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秦子舒温和似水,越瞧越觉得眼前这不施粉黛的姑娘十分顺眼,若不是怕唐突佳人,真想绑了回去画个十幅八幅,珍藏若宝。
他此时早忘了来时的信誓旦旦,若赵卿远此时开口将她送他,哪怕再危险,他只怕也拒绝不了。
“不过一幅画而已!”沈碧落喉咙有些干涩。
“这怎么行!”秦子舒不屈不饶,这次若不能等价交换,他下次怎么好意思再伸手要画。
“若公子坚持,那就先欠着吧,我何时想起需要什么,自会向你提!”沈碧落脸色更为苍白,颇有些不耐烦。
秦子舒还想再坚持一下,被秦子墨拦住,“主子,你该午休了!”
秦子舒一愣,这才看出沈碧落脸色不对,猜她估计肉疼的厉害,当即告辞带着众人离开,生怕离得晚了,沈碧落再将画要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