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丛生在水泽里,金穗心在满地泥泞中艰难的往前奔跑。耳边不知是风声还是人的呼喝声。她不敢停下来,也不能停下来。不停不停的往前跑,浑身是汗,热一阵,冷一阵。直到再也无力往前奔跑。她终于停下来,半伏在一块石头上剧烈的喘息。
而此时的南京城里已再度乱成了一片。
李琮身旁的副官被杀,身为司令官,连自己的太太都保不住,再加上他刚刚才扶持上去的商会主席重伤在医院,连能不能活过今天晚上都是个问题。
突然之间,一切就都失去了控制。他以为已经紧紧抓在手中的东西,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偏离了掌控。
李琮发了一通火,下令全程搜查。
当夜里,南京城里火光冲天。到处都是刺耳尖锐的惨叫与呼喝。才刚刚恢复了没有几日的太平,瞬间又被击得粉碎。
“应该是东洋人的阴谋。上海也来消息,方润生遇上了连环劫杀,程阁老的住处被人发现了,要不是小李去得早,程阁老只怕......”
阿七没有继续说下去。
俞故笙点了点头,他眯眼望着远处,眸中颜色渐深。看来不单是金宗平身边有东洋人的间谍,就是李琮身边也是有的。东洋人在南京城里潜伏得,比他想象得要深。以为扳倒了金宗平,无论如何,也能稍稍动摇东洋人的根底,叫他们暂时没有机会来对付内阁里的人。但是显然,虽然这一举动的确是撼动了东洋人在南京的根底,却并没有令他们消停下来,反而是加紧了前进的步伐。
“坚哥的伤势怎么样?”
“已经叫老大夫看过了,不要紧,就是吃点儿皮肉苦头了。”
俞故笙颔首:“我过去看看他。”
阿七便要过来扶他,俞故笙摆了摆手:“你再去打听章应景他们。必定要知道他们的下落。”
就在章应景跟萧佳容下山的那天晚上,俞故笙便做出决定,要趁夜,一块儿下山。坚哥一开始并不同意,但是在俞故笙的坚持下,还是听从了俞故笙的意见。在俞故笙,他提前决定下山,一是因为听到了从南京城里传出来的,有关金穗心的消息;再一个,也是想能够再送萧佳容一程。无论如何,她都是跟了他多年的女人。
却没有想到,就在他们将要到半山腰的时候,山地下起了火。火势一来便是汹汹之态,并不是寻常的山火。这几天南京的天气多阴湿,怎么也不可能会起山火。而这火更是从四方一蹴而就,一看就是有人刻意烧山。
章应景他们跟俞故笙等人失散了,坚哥也在奔逃中被火烧伤。要不是半路上遇着一个对山路十分熟悉的本地人,好心带了他们走一条虽险却也隐蔽的山道,他们这些人,势必是要被烧死在山上的。
李琮竟下这样的狠手,还真是小瞧了他。
阿七帮着把门推开,坚哥刚换了药,正挣扎着要坐起来,见到俞故笙进来,忙的起身。
俞故笙摆了摆手,示意他躺着别动。
阿七顺势便把门带上,走了出去。
坚哥道:“叫你看笑话了!我没事儿!”
俞故笙“嗯”了一声,问:“你怎样看这件事?”
坚哥“呸”了一声,咒骂道:“李琮这个狗娘养的畜生东西!竟然放火烧山!卑鄙下流!他跟那些杀人放火的军阀有什么区别?等老子养好了伤!看我不宰了他娘的!小兔崽子!”
俞故笙却不像坚哥那样愤慨:“无毒不丈夫,这山火要真是他让人放的,我倒还要高看他一眼。”
坚哥纳闷:“笙哥你是说,这小子被人给卖了?”
“李琮一心想要坐稳南京城。他想要放火烧山,早就放了,还等到这个时候?”俞故笙道,“还会松口开放城门?让咱们的人有机会进到南京城里去?”
坚哥拧眉:“真是被人陷害了?”
俞故笙摇了摇头。
坚哥糊涂了:“又是,又不是?这是什么说头?”
俞故笙道:“山火必然是他派人过来放的,不过却不一定是他主意。我猜他身边一定有东洋人的间谍。”
坚哥拧着两条虬龙一样的眉毛,坐在床上不动。隔了一会儿,他一拍大腿:“他身边那个抬着眼睛看人的副官?一定是那个副官!”
俞故笙道:“派人去查查他的底细。”
坚哥也同意。
叫了人进来,把事情安排下去。坚哥道:“现在咱们应该怎么办?”
俞故笙刚要说话,心头忽觉得痛得厉害,他蹙眉,挺直了腰,一时没出声。
坚哥便喊了他一声。
待那阵痛缓过去,俞故笙道:“阿七已经跟我在上海的人联系上了,青龙帮在南京城里也是有门徒的。只要上海那边安排好,咱们这里随时都能够行动,当务之急是.......”
俞故笙微眯了眼,眸中露出狠辣来:“李琮这个人不能留。”
坚哥一点头,便要说话,外边听到一阵惊呼。
坚哥立即警惕起来,起身按住了放在枕头边上的枪。
俞故笙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他推开门出去。
那收留了他们,也是带他们从山上下来,逃过一劫的小老头搀扶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女子,跟俞故笙打了个招呼:“这是我的小女儿,打小的这里就不大好。”
他说着,指了指脑袋,便把那女子往身边拽着,一边道:“叫她打搅两位大爷了,我这就把人扶回屋子里去。”
说着,半侧着身,把那个女子的面貌都遮挡住了,一步一步往侧门的一个小院儿里走。
俞故笙瞥见那女子半垂下来的一截手臂,肌肤细嫩白皙,眉头蓦的一簇,便要喝住那个小老头儿。
谁知那小老头忽然回过来,丢开那女子,抓着一把刀往俞故笙刺过来。
俞故笙虽受伤,伸手却也利落,反手将那小老头手腕折反,只听到“咔嚓咔嚓”几声响,那小老头整个人跪趴在地上,发出凄厉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