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琮被带着,在俞故笙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戴着手镣脚铐,胡子拉碴,头发也乱蓬蓬的似稻草一般,整个人没有一点儿精气神,十分的颓丧。他眼皮一直垂着,直到坐下来,才抬起,朝着对面的俞故笙瞧了一眼,却也没有任何的情绪,简直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只不过输了一场罢了,就变成这副模样。
“不想说什么吗?”
俞故笙率先开口,空旷的房间里,他低沉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更带着一种似能击打人心的力量。
李琮还是垂着头不说话,跟完全丧失了感知能力似的。
季修年便要走过去,对他有一番动作。
俞故笙微摇了摇头,季修年停下来,又站到他身后。
俞故笙目光微凝的落在李琮的身上:“真没有想到,再见面会是在这样一副场景里。跟你商量完怎么应对金宗平之后,我回到府上,其实也曾犹豫过,或许,我会死在你手上。但是,我还是抱着好的一面去想,我想,我们再见面,应该是在南北合一的欢庆宴会上。”
李琮垂着头稍微动了一下,他抬起来,往俞故笙面上看过去。眸中的颜色在缓缓的流动着,像是怀疑,又像是在回忆。
俞故笙并没有将他的表现放在眼里,径自说道:“不过可惜,你还是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对于你来说,什么更重要?女子,还是家国?”
李琮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因咬紧了牙根,导致他脸颊两边的肌肉也紧绷起来。好半天,他终于开口说话,却是带着不屑。
他说:“这个国家,与我无关。”
“是,与你无关。但与你的祖先有关。李琮,即便你是南洋人,可别忘记了,你的祖先是从我国境内到的南洋。你身体也流着属于这个国家的鲜血。对于你来说,故国是否不堪,真的一点儿都不重要,一点儿都不在意吗?”
李琮盯着俞故笙的眼睛也紧了起来,似乎带着最后的一点儿绝不肯认输,他冷哼出一声:“说得那么好听干什么?你参与到这其中,帮着北平内阁做了这么多事,难道单单就只是为了南北一统,为了家国吗?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你的生意?只有统一了,两方才可以自由的通商,对于你的公司发展才会得到更多的便利。”
“放肆!”
季修年听他这样奚落俞故笙,不禁面色一沉,出声喝道:“你以为笙哥是你这种鼠目寸光的小人?!”
李琮不在意的半抬着头,斜眼扫了季修年一眼,浑然不把季修年放在眼里的冷嗤了一声。
季修年握紧了拳头。
俞故笙示意的抬了抬手,道:“修年,稍安勿躁。他说的也没有错,我的确是为了我的生意。都说生意人是重利轻义,不过在大是大非跟前,却也是有原则的。更何况,假如眼下做的这件事,既能得利,又可以利国,何乐而不为呢,你说是不是?”
他一点儿也不避讳,坦荡的看向李琮,像是在看一个无知的笑话。
胜利者,永远都是能够站在胜利的制高点来嘲笑一个失败者的。他曾失败了一次,这一次,仍旧是失败了。
李琮紧紧咬着后牙槽,眸中的光已没有刚才的平静,他盯着俞故笙,像是要张嘴咬断俞故笙的咽喉。
“你得意什么?冠冕堂皇,还不就是南北内阁的一条狗?”
“是吗?”
俞故笙很浅淡的应了一声。
“做南北内阁的狗,也好过做东洋人的狗,你说是不是,李司令?”
他极挑衅的笑了一声,眼神瞬间就淡冷下来。
蓦的站起身来,斗大的阴影就落了下来,俞故笙背手低目望着眼前的人,眼中没有一丝丝的温度:“李琮,你违背跟我之间的协议,背叛我与你的约定,我不跟你计较。但凡是个人,就没有谁想输,但有两件事,你要弄清楚。第一,穗心从来不是谁的附庸物,她是我的太太,同样,她也是一个自由的人;第二!”
他声音压重起来,半弯着腰,眸色更冷冽:“靠自己的本事去夺才是能耐!跟东洋人摇尾乞怜,你就不配当做一个人!”
“我呸!”
李琮咧着嘴朝俞故笙笑:“少在我面前装什么大仁大义!你要是肯放弃十一,你要是不阻拦我们,何至于南京城到今天这个模样?程阁老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你的罪过!俞故笙,都是你的罪过!”
他说着,不禁也想要站起来,然而,他刚才被季修年带过来坐下的时候,被拷在了椅子上,这会儿一动,膝盖尚未伸直,就又跌了回去。那股子涌上来的气便整个堵在了胸腔里,冲又冲不出来。
他忍不住晃荡晃荡着椅子,以此来发泄自己内心里的愤怒。然而,这番动作,非但不能将他心中的愤怒不甘挣扎都发泄出来,反而令他心中的火越烧越旺。
李琮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几乎都要睁凸了出来:“根本!一切的罪恶源泉全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俞故笙!你才是杀人犯!程阁老是因为你而死,还有你和穗心的那个孩子......”
他“哈哈哈哈”的笑起来。
俞故笙在他提到程阁老的时候,面庞肌肉收紧,整个人都释放出一种肃杀的神气。而在李琮提到穗心的那个孩子,俞故笙身上的寒意更深,双拳紧握,像是下一秒就会上前去,扼住了眼前人的脖子,将他掐死在这里。
李琮笑着笑着,像是想到什么,眼泪溢了出来。他还是在笑,整个人都显出一种疯癫的状态。
俞故笙转身就要走。
李琮却又停了下来。他看着俞故笙的背影,声音阴森森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一般。带着暗无天日的森冷。
“俞故笙,你猜,穗心对我还有多少感情?”
俞故笙预料到什么,立即回过身去,伸手想要抓住他的两道胳膊。却见一股血从李琮的脖子里喷了出来。直射到他脸上,眼睛里!俞故笙立即两手捂住了他的脖子,然而被玻璃碎片扎破的血管,血水汩汩而出,怎么按都按不住。
“来人!快来人!”